亂世湮華 第七十六章 妖女滾開

作者 ︰ 紫筱戀喜

上蓋穹窿拱頂,下鋪圓玉冰床,不知身在何處,只覺寒澈肌骨,或許,已入了地府。文字首發

盡可能的縮手縮腳,將身子蜷曲成尚在子*里的模樣,那個時候,她最幸福,無憂無慮,沒人見到她的真容,所以,不用背負妖孽的罵名,是真正的小公主,被父母全心全意的期待。

「醒了?」空洞虛無,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聲音,就響在她背後不遠處。

鬼魂也會夢醒?

她雖不為所動,可那個聲音仍在繼續︰「是堯天把你扔下來的?」稍歇,又問︰「他怎麼找到你的?」

堯天是誰?

她只是反應遲鈍,可那個聲音的主人已等不耐煩,眨眼工夫就閃到她身前,一雙湛藍的眼珠緊緊鎖住她︰「聖女呢,既然她們找到了你,堯天豈會放過她們?」

真是一個問題比一個問題詭異,可更詭異的是這個女人的說話方式,紅唇不動卻能出聲,她的扮相也是這樣的驚世駭俗,皓發雪膚,身上一絲不掛,曳地三尺的發絲卷到身前,勉強遮羞,面部輪廓深刻鮮明,是個正宗的異域美人。

本就暈頭脹腦,再听這一堆不知所雲的問題,更覺頭大,忍不住反問一句︰「你是誰?」

異域美人倒是不介意她不答反問的失禮︰「籟魄耶。」

既然人家有問必答,她也不好再顧左右而言他︰「你問的堯天,我從未听過。」

扶楚都沒看清是怎麼回事,籟魄耶已到她咫尺跟前,與她眼對眼︰「怎麼會?他把我關在這里,在我頭上建了元極宮鎮壓我,你既到了元極宮,怎麼會沒听說過他?」

听此一席話,扶楚覺得不是自己神經錯亂,就是這個籟魄耶有強烈的妄想癥,雖然她曾被禁錮了十幾年,算不上見多識廣,可關于元極宮的歷史,她還是多少了解些的,元極宮乃玄乙真人一手創建,而今已存在了七十多年,看這籟魄耶,至多不過三十歲,不帶這麼鄙視她的智商的

籟魄耶挑眉︰「你不信我?」

這還用說?

倏地遠退,扶楚仍沒看清籟魄耶是如何辦到,只見她神情倦怠的伸手拂去鬢角散下的一縷發絲,姿態嫵媚,卻透出濃濃的失落︰「我真是自不量力,他那麼驕傲的男人,怎麼會讓世人知道我的存在。」視線一陣飄忽,最後停在扶楚所穿的大紅喜服上,自嘲冷笑︰「真是同病相憐皆在成婚之日,被人丟了下來。」

扶楚低頭看自己身上完好的喜服,籟魄耶說得不錯,她確實是在成親的日子被人算計了,可那是她技不如人的結果,再看這籟魄耶,一點都不像好欺負的樣子,怎麼也著了人家的道兒?

籟魄耶對她也是諸多好奇︰「煞尊,你既不是被堯天所害,那是被自己的心上人給害了?」

她的心上人,是赫連翊麼,她確實被赫連翊害得不淺,可今次被害,和他赫連翊還真沒直接關系,她也自嘲的笑了︰「有個身手很厲害的瘋女人,她的心上人不愛她,她覺得只要替他心上人殺掉我,她的心上人就會愛上她。」

籟魄耶︰「哦,你跟她的心上人有一腿?」

一腿?她連荊無畏那個叫小白的心上人是騾子是馬都不知道,半根寒毛的關系也扯不上

當然,跟荊無畏的心上人套關系不是此刻的重點,眼下最關鍵的是,煞尊是個什麼玩意,籟魄耶又是什麼人,她現在到底在什麼地方?她老實的回答︰「沒有,我從未見過她的心上人。」還有話要問,可她的肚皮比她更迫切,咕嚕嚕的叫囂出自己的委屈。

籟魄耶盯著她的肚皮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不跟她打招呼,一晃就沒影了,令扶楚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籟魄耶不開口也能說話,而她口中的堯天,大概就是玄乙真人,可玄乙真人明明已是一百多歲的老人家,怎麼會和個二三十歲的女子有關系?除非籟魄耶在這麼多年時間里,身形相貌從未改變過,人不可能長生不老,除非,她不是人

疑似非人類的籟魄耶果真是去也匆匆,來更匆匆,在扶楚還沒找出更多可以佐證自己猜想的憑據時,籟魄耶已經回來,將只尺長的大老鼠丟到她身邊,道︰「還不到用飯的時間,先拿這個墊墊底。」

扶楚看著垂死掙扎,血肉模糊的大老鼠,只覺胃中一陣陣翻攪,這東西,怎麼吃?好歹也拿去烤烤啊,猛地搖頭︰「我可以再等等。」

籟魄耶倒不強她所難,不聲不響又閃了,再回來時,那死板的聲音竟透出一點點的興奮︰「許多年不曾見這般肥美的好貨,煞尊果真是我的福神。」

扶楚自然受這番話的吸引側目,卻在看清被她拎在手中,所謂的‘好貨’時,頓感又驚又喜︰「冥王」

停在冰玉床前的籟魄耶眯了眼楮︰「什麼冥王?」

扶楚掙扎起身去抱冥王扭絞的臃腫身子自從她當了宋國三公子後,沒見佑安和胥追有什麼變化,唯獨這冥王,原來窈窕的身材,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好像氣吹一般,一發不可收拾的鼓脹起來,到底被籟魄耶看成上等佳肴了不是?事實證明,人和動物若不懂得節制欲.望,都不會有好下場。

終于將熟悉的沁涼擁抱入懷,冥王高高聳著它那始終驕傲的小腦袋,貼上扶楚的臉頰,親昵的磨蹭,急欲表達它的滿月復相思它終于找到了她

籟魄耶表情有點難看︰「這是你的寵物?」瞧著這股子親熱勁,改善伙食的願望怕是要泡湯了。

扶楚是豁出命去也不能讓籟魄耶拿冥王打牙祭的。

當然,籟魄耶找她找了七十多年,怎麼可能要了她的命?

亂世湮華紫筱戀喜

籟魄耶是人,有呼吸,有影子,不吃東西也會餓,但她茹毛飲血,非比尋常。

根據她自己的說法,她降臨人世的第一餐,竟是人血是她母親的,這樣的人生,豈會尋常?

可再是特別的女人,一旦遭遇愛情,也將變得普通平凡,扶楚沒想到,生啖血肉,不苟言笑的籟魄耶亦曾為了個男人,為難自己。

她嘗試改變自己的飲食習慣,強迫自己向正常女子靠攏,那近乎自虐的方式,讓她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里,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並沒有換來那個男人的憐惜,只讓那個男人更拿她當妖女看待。

她十八歲遇上他,到二十八歲被他關進地宮,整整十年時間,為了他,她背棄了自己的信仰和責任,她甚至想過要為他散盡畢生功力,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可以不要自我。

愛得瘋狂,結果,傷得徹底。

那個男人就是堯天。

籟魄耶已記不得到底多少年沒見過陽光,可她始終沒有忘記初見堯天的情景。

她是天選的護煞聖使,自出生後,就一直在為迎接煞神而做準備,既是聖使就不能有人的情感,所以她的生日便是她母親的祭日,她也是在禁錮中長大,和扶楚不同的是,她被禁錮在殺戮的環境中,如果不殺對方,就要被對方殺死。

十八歲,她殺死所有的對手,成功升天。

大祭司將煞神的信物之一交由她帶往中原,說推算出煞神會在中原轉世,但具體方位不明,不過可以確信,煞神不會生于平頭百姓家。

八十多年前,諸侯尚且各司其責,即便有野心,也不敵天子的威儀,不得不屈服,遠來是客的籟魄耶分不清百家諸侯,她只知道中原跟平頭百姓半點干系都沒有的就是天子,是以直奔天子而來。

他們相遇的那年,堯天二十四歲,正當好年紀,姿容不凡,才華橫溢,且是繼任儲君,真是兼具一切可以令女人痴迷的條件,籟魄耶也沒能例外的愛上了他。

那一日*光大好,籟魄耶獨坐船尾看沿途風景,恰好堯天帶了家眷出來游湖,兩船在湖中錯過,她不經意抬頭,他不經意回眸,四目相對,如遭電擊,這便是他們的緣起。

兩天後,在來人來往的大街上,好巧不巧的再次相遇。

沒怎麼見過世面的籟魄耶,看什麼都新鮮,借著尋覓線索的由頭,到大街上晃蕩,被一個領著七八個狗腿子,出來欺男霸女的浪蕩公子盯上,只听那身材臃腫,面相猥瑣的公子一聲令下,狗腿子們呼啦一下聚攏過來,就將她團團圍住了。

他們只看見她生的好看,卻不知她本事有多大,見她一臉新奇的盯著他們瞧,只當她不諳世事,不但軟弱,還好欺

當然,途經此地的堯天也不知這個看似天真的小姑娘,實則是個心狠手辣的女魔頭,且身手更是他所遠不及的,他自是古道熱腸,挺身而出,且不報姓名,以一敵眾,將那群人渣打得落花流水,四下逃竄。

她沒有出手,呆呆的看他頎長的身影翩若游龍的周旋在酒囊飯袋間,拳勢收發自如,英俊的面容配上始終如一的戲謔笑容,是她從未見過的賞心悅目,冷硬的心,幾不可查的動了動。

救命之恩是談不上的,可卻讓她從此再也忘不掉他,那時,他們的交流還有語言上的障礙,她比比劃劃許久,卻始終沒能表達明白自己欲與他相交的意思。

在中原人的眼中,籟魄耶是妖魔鬼怪,可在她們本土,她是備受尊崇的聖使,出行的排場甚至高于王室,獲悉她的來到,天子舉國宴迎接,那是他們第三次見面,她終于知道了他的名字堯天。

堯天並不重色,可他身為儲君,自是不能亂了規矩,十六歲時便迎娶了正室夫人,成親整三年,正室夫人的肚皮始終沒有消息,未來的天子豈能絕後?拖拉推延了將近一年,二十歲那年,由太後做主,為他納了兩房如夫人,仍未果,此後四年,又有各路開罪不起的人物,陸陸續續塞給他七個如夫人,待到他們相遇的那年,府中已有十個有名有份的夫人。

听說他有妻室,籟魄耶心里頭不怎麼舒服,可那個時候她還不懂堯天有妻子怎麼會影響到她。

籟魄耶在國都住了兩個月,她有她的任務,堯天有堯天的責任,這期間,他們統共見了四五次面,之後籟魄耶確定煞神並不在此,那一次她走的恣意灑然,只是偶爾靜下來時,才感覺心頭有一處現出一點空落。

再次相見,已是五年半以後,堯天代天子出席諸侯王的登基大典,籟魄耶恰好途經此地,他們之間談話再沒半點阻隔,她玩笑似的同他說︰「我很想你。」

沒想到他竟神情自若的接口︰「我也是。」

事後他們結伴而行,籟魄耶本沒有固定的路線要走,而堯天則需順道去訪幾個諸侯王,那段日子,是籟魄耶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可也僅有半年而已。

重回國都,堯天自然沒多少時間再來陪她,落單的籟魄耶沒頭蒼蠅似的又在街上亂逛,冤家路窄,竟又遇上當年的浪蕩公子,且將她堵在一條死巷里,這次堯天沒能在第一時間從天而降來替她解圍,她只好自食其力。

不過惹她動手的後果,基本沒人能承擔,就在她將剛從那浪蕩公子胸膛里掏出來的,還在怦怦亂跳的心髒舉高,熱飲人血時,堯天出現在巷子口,他被自己眼前的情景徹底驚呆,而醒過神來,做出的反應竟是拔腿就跑。

籟魄耶瞪圓了眼楮,丟開還在顫動的心髒,胡亂的抹掉嘴角血跡,竄上房頂,兩三個轉彎便堵住了他,拉著他的手慌亂的解釋︰「我沒有故意要害他們,這都是他們自找的。」那是她的本能,不反抗便被殺掉,所以她不曾手下留情,卻是他所不能接受的殘酷無情。

他猛地甩開她的手,痛心疾首道︰「先前我還好奇,怎麼從不見你吃東西,原來你壓根就不是個人,你這妖女離我遠點。」

她試圖挽回,可他卻匆匆走遠,只留給她一個決絕的背影。她到他府外等了整整半個月,終于得見他的面,卻是濃情蜜意的陪他新納的十一夫人去進香。

她一臉落寞堵住他的馬車,小聲囁嚅︰「堯天,你听我解釋……」

被他一臉嫌惡的打斷︰「妖女,本公子念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放過你一次,若再來糾纏不休,立刻傳人過來收了你,還不快滾。」

倚在他懷中的十一夫人咯咯的笑,兩條胳膊如蛇一樣攀爬上他的脖頸,貼著他耳畔膩著嗓子說︰「能嫁給公子,妾身真是榮幸,妾身未嫁之時便听過公子是如何吸引人,而今看來,連妖精也逃不過公子的魅力。」

他攬住她縴細的腰身,低頭親了親她,笑道︰「你果真最會討本公子歡心。」再轉過頭,卻是吩咐車夫直接過去,若籟魄耶不躲開,就從她身上碾過去。

她努力睜著湛藍的眼楮,試圖將他看清,可淚水卻漸漸模糊了她的視線,在這不久之前,他也曾這樣擁抱過她,也曾與她唇齒相接,呼吸急促的貼著她呢喃︰「這樣的感覺,大概就是愛吧,我覺得我離不開你了,你可願意嫁給我?」

他說沒給她名分,就不能破她的身,只能極力忍耐。

她覺得他這樣為她設想,一定是愛了,所以,她拋棄了肩負的責任,決心回報他的愛,哪曾想,也就在她剛剛想通之時,竟出現了這樣的變故,就因為她要自保而殺了那些要害她的人?難道她該任由那些人迫害就對了?

站在原地,展開雙臂,睜著清澈的眼,等著馬車過來,嘴上仍在堅持︰「我沒有錯,我只是在自保。」

頭馬在她眼前三寸遠的地方停下,他到底沒有看上去的那般無情,卻再也不肯與她面對面,隔著一席簾子,冷言冷語︰「籟魄耶,先前是本公子孤陋寡聞,竟不知這世間還有如你這等生飲人血的妖女,正邪不兩立,我泱泱大國,豈容邪魔外道招搖橫行,鬧的人心惶惶,本公子再給你半個月的時間,限你在半個月之內帶著你的部眾徹底消失,半個月之後,若再給本公子瞧見你的身影,格殺勿論。」繞過她,漸行漸遠。

她很天真,以為他只是在意她的飲食習慣,怕他說到做到,花言巧語的支走了自己的部眾,躲在暗無天日的地窖里,嘗試改變自己。

兩個月,她瘦成真正的皮包骨,顯得那雙湛藍的眼楮格外的大,她想再這麼餓下去,她就要死了,如果就這樣死了,一切都沒意義了,所以她趁夜跑出去偷雞,結果被人家放狗咬,她已經無力上房,跑出了二三里地,倒在亂葬崗外。

一路跑來,陸續跟上許多見義勇為的家犬和野狗,在她倒下時,一擁而上,她撐開眼皮,看著湊得最近的那條狗,在它就要咬上她的時候,傾盡全力,先下手為強,雙手抱住它的頭,張口咬上它的頸項,沒等吸出血來,情況陡然變化,她仍抱著那狗頭,目光卻已經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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