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六月都是中學最緊張的日子。文字首發而一中作為本縣的第一中學，既有高中部也有初中閱。六月一進，中考高考的感覺就彌漫了整個校園。配合六月梅雨幾乎天天陰沉的天氣，學生們戲稱這段日子為人間煉獄是絕對沒有錯的。林篁在教學上有個小小的創新和愛好，她喜歡在接班時發給每個學生一個精致的日記本。要求她們每天在上面用英文寫一句話。可以很簡單，也可以很短，但絕對不能重復和有錯。如果全班同學都可以做到，她可以減少作業量。如果只是單人可以堅持，那麼她會偶爾一次忘記那位同學沒有做作業。這個舉動毫無疑問的得到了學生們的喜愛。當然，教導主任在初時對林篁的這項教學方法是有置疑的，卻在一個學期後的成績面前變成了默認。為此，日記本上的內容越來越五花八門，甚至各種嘮叨俚話都有。
林篁從不反對，反而會在每年課拉鈴前的五分鐘，就昨天日記本上一些可以公開的內容，進行評講。
譬如︰「humanworld′shell可不是個正確的用法。humanworld是指人的空間。但在這里，用living更合適。livinghell，生活中的地獄。當然，hell還有一個更通俗的用法。」說到這兒，林篁停頓了一下，講堂下的學生們已經跟了林老師一年了，知道這樣的停頓代表了什麼，全都睜大了眼楮往講台上看。這樣的專注令林篁愉悅，調皮的示意靠走廊邊的同學往外看一眼，確定沒有監師巡樓後，輕笑伸出了食指︰「oh,hell!i-velostmykeys.」
「有哪位同學可以說一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我把鑰匙丟了。」
「那前面的那兩個單詞呢？」林篁繼續伸著食指掃視她的學生們。
學生們大概明白什麼意思了，可是卻不大敢承認。左顧右盼的小模樣逗得林篁笑了出來︰「噢，該死的。用于咒罵，有混蛋該死見鬼的意思。同學們，你們可千萬不要把見鬼翻譯成sonofagun，不然洋人們會以為你們是在搞靈異。」
底下學生們笑成了一片，有個膽大的學生舉手提問︰「老師，那混蛋該怎麼說？」
「bastard。用為名詞用可以解釋為私生子、雜種、劣等貨、贗品、討厭鬼、壞蛋和可憐蟲。」
「又是一詞多解釋。老師，為什麼不可以一個詞只有一種意思嗯？」這樣記起來實在很煩，動不動就會弄錯。一個學生的哀嚎換來了很多的響應。林篁當然也承認這一點，所以她很純潔的反問那位同學︰「一字在中國人眼中，又有多少種含義嗯？」
剛才的哀嚎沒了聲音，剩下只有面面相覷，然後一同學舉手提問︰「老師，為什麼老祖宗們發明字眼的時候，都喜歡這麼復雜？」
這個問題太高深！林篁解釋不了，所以她在黑板上記下了最後一行字︰「throughtimeandspace。」
「老師，那什麼意思？」
「穿越時空，去問老祖宗吧。」一聲轟笑，下課鈴響了。
林篁收拾教案，出教室左轉準備回年級辦公室。卻才走一步，就看到一口銀牙笑得亮晶晶站在三步外的凌越。這人雖常來糾纏，可是堵到教學樓里來還是頭一次！林篁火了︰「你到底想干什麼？如果還有做人基本的尊嚴和道德，就該尊重教師和學校的工作。」教學樓的左排就是車棚，這個時候里面沒有人，正好用來解決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林篁的話已經說到了極難听，溫文的表情更已不再。以凌越的眼光看來，這個女人現在更象被踩了領地的母獅，凶得好可怕。唯有舉手投降︰「我今天是給堂姐送東西來的。順道來看看你。」
「凌先生，我已經說過，我們之間沒有可能。」
凌越撓頭︰「當朋友也不行？」
一記狠厲的白眼飛過來，卻沒有更刻薄的話，甚至開始淺淺的笑出來。一瞬間，凌越想起來了那四節樓階，幾乎想往身後看。林篁看之更是不恥，語氣卻已經轉回了溫和，當然內容是絕對不客氣︰「凌先生，如果你再這樣下去，我會去見校長。請校長和凌老師說，約束家人，不要給正常的教學秩序帶來困擾。凌老師已經有四年沒評上優等了，對麼？」
凌越眨眼︰「這樣不好吧？」
「對我好就行，別人高興不高興，不關我的事。」林篁話如利鋒，明含譏俏。凌越笑了！退後三步，舉高雙手︰「林老師有道理，是我唐突了。以後保證不再學校內以及校門口一百步內出現，可以麼？」
那就是還會在別的地方糾纏了？
林篁不待理他，卻不得不為這個問題困擾。尤其在昨天之後……湛明為什麼會來這里？又為什麼會找到這里？z縣沒有縣報，只有晚間八點的地方台新聞聯播。租房內有一台二十一寸的老式電視機，平常純作擺設，一年里也只春晚的時候開開，電腦的存在取代了太多。以為沒有用的東西，為了一個古怪的理由派上了用場。
初二的晚自習下完已經是七點半，步行回家，爬上三樓進屋，待林篁坐好水鍋出來後，新聞里已經出現了想要的消息︰「韋縣長因病急退，本縣今日迎來的新縣長湛明……」
一任縣長任期五年。
而林篁還有兩年才能離開這里。
要有兩年的時間和他生活在同一個甚至是這麼小的縣市里麼？
林篁打開了書桌的抽屜，里面有一只淡藍色封皮的日記本，放在盒子里，帶著鎖。那里面藏了林篁在兩年婚姻里撒下的所有謊話︰
「什麼？你同意？」
湛爺爺不愧是老將，先斷了湛明的後路，而後扔出了八月份的體檢報告。胃癌晚期的確診書！讓湛明動彈不得。他關在屋子里想了三天後，找到了林篁︰「要不，咱們就結婚吧。做假夫妻。我已經問過醫生了，爺爺只剩下不到兩年了。恍恍，我知道這樣很委屈你。如果以後……我可以做證。還有齊三、碧城和莫曉東，他們都可以作證。」只是拖兩年的時間，而再婚的條件只要適當的加以運作，爸媽就更好對付了。
湛明是這樣想的，卻在林篁面前，說得有些底虛。
不想，三天後的恍恍竟然如肆重負，還隱隱的有些歡喜︰「這法子好！我同意。」
「同意？」湛明多少是有些意外的，抬眼看恍恍。二十五歲的恍恍已經出落在女孩最美的時候，一襲淡黃色的長擺連衣裙飄逸秀美。縱使沒有那方面的意思，湛明也不得不承認，小時候胖胖走路搖搖晃晃的小丫頭已經不見了。恍恍是個很美麗的女孩子，而女孩子從來是不缺追求者的。
「有一個人……很麻煩。我不想再見他，卻需要一些理由和時間。湛明哥，我們的動機不一樣，可也許這個法子才是最好的。我並沒有吃虧，相反，大概你以後要背一個不大好的名聲。」畢竟都是一個院子里混大的，真鬧到那種地步，兩家人臉上都不好看。是！林家不如湛家在軍中的地位，卻也不是無名寂寂之輩。而為了余娜那麼個來歷絕對不光彩卻院里院外無人不知的女人搞到離婚。湛明將來的壓力也絕對不小。他是要從政的，歷史清白很重要。
「那、我們住市區，怎麼樣？」不在老房子里住，可以有很多操作的空間。
林篁看著玻璃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燦笑應允︰「好！不過我周一到周五會住在海澱，那邊上班近，而我不會開車。」
「那禮拜五下班，我去接你。周末咱們要回來，然後我直接送你回去。」
「禮拜五我要備課，星期六有時候也要補課。就禮拜天一天好了。」
「恍恍，爸媽要咱們拍婚紗照。」
「我最煩那些東西了，意思意思拍個一兩張就行了。」
「恍恍，我好象有點喝多了。」新婚第一夜，新郎倌被灌了很多。
林篁坐在床邊，看著她心中的良人推門進來，卻說出這樣的話來，心里隱隱在滴血，卻笑了前所未有的燦爛，輕松打趣︰「放心好了！我不會染指你的。」
那一夜，湛明醉倒睡得第二天上午九點才醒來，而那時，林篁已經用熱水泡去了一夜不眠的疲憊。
那是一個不眠的新婚夜，卻不是為了激情的浪漫。
而也是在那一夜，林篁看到了一個用棉被把自己裹得滿頭大汗，卻不敢松開的男人。
他很好！
而她、不會打擾他。
有些聖母是不是？
林篁不是聖母，所以她答應了兩年的刑期。圓他的夢、圓她的夢，然後各奔東西，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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