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點過,車子到了一個破破爛爛,一眼便望得到頭的小鎮停了下來。司機也不招呼大家,自己一個人打開車門,到了路邊一個小飯館里吃喝起來。車上其他人也紛紛下車,包里有幾個的,也跟著下去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包里沒錢的也下去透透氣,順便上個廁所。
顛簸了一路,誰都不想繼續呆在那個破車上。
林辰暮知道,這家小飯館和司機之間肯定有什麼貓膩,要不其他地方都不停,偏偏停在這家門口?不過卻也不說破,顛簸了大半天,他也餓了,下了車,走到小飯館里。
飯館雖簡陋,不過好在看起來還算潔淨。五六張桌子坐了大半,他還沒坐下,一個干瘦的漢子就呲著一嘴黃牙,笑呵呵地問他要吃些什麼?
林辰暮隨便要了碗面,也不管好不好吃,西里呼嚕吃了個干淨,一結賬,要了五塊錢,麻痹的比雲岩縣城里的還要貴了。不過靠山吃山,別人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開飯館,每天或許也就指望著這一趟生意,他也沒說什麼,爽快地給了錢。
走出飯館,司機也吃完了,不過老板又殷勤地給他泡上一杯茶,正在那里有滋有味地喝著茶。其他乘客似乎對此也早已習以為常了,也沒人催促,有些先上了車,還有好些相熟的蹲在牆角抽煙聊天,不時還響起帶著話把子的粗俗談笑聲。
林辰暮站在車旁邊,習慣性地掏出一支煙來,剛點燃,就听一旁有人說道︰「能給我一支嗎?」
他轉過頭一看,卻是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那個年輕女人,剛才吃飯的時候沒見到她,也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林辰暮愣了一下,不過還是拿出了一支煙遞了過去,又為她點燃了火。
「謝謝!」女人很是優雅地吐出一口煙,看樣子,抽煙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很是老練。
機關里雖然也不乏有女士抽煙,不過林辰暮卻始終對此有些難以接受。他剛想離開,又听女人問道︰「你也去塘官?」
林辰暮點了點頭,又有些好奇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女人笑了笑,又吐了一口煙圈,輕聲說道︰「這過了沙河鎮,一路直到官塘都沒什麼人家,你既然到了沙河都沒離開,不是去官塘還能去哪里啊?不過官塘那個窮地方,你去干什麼,走親戚啊?」
「那你又去官塘干什麼?」林辰暮不答反問道。既然要在官塘開展工作,那麼從側面多了解一些官塘的情況也是好的。而許多情況,往往是在上面看不到的。
「如果不是家在那邊,鬼才會去那破地方!」女人撇了撇嘴,可很快又嘆了一口氣道︰「我都快兩年沒回去了,真不知道……」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不可聞,林辰暮也沒听清楚,不過卻能從她的語氣中感受到許多的苦楚與無奈。
林辰暮不由一怔,這個年輕女人看起來年齡並不大,可听她說話,卻像是歷經滄桑的那種。他剛想說點什麼,可腦海里突然靈光一閃,指著女人有些訝異地說道︰「是你?」
見林辰暮認出了自己,女人眉角露出幾分慌亂,可很快又一閃而逝,對他笑著道︰「呵呵,真是巧啊,沒想到你也會去官塘。」。
林辰暮又仔細打量了女人一番,然後不由得驚嘆不已。光是看她現在的裝扮,讓人完全難以跟自己昨天夜里在那個小旅館里踫到的那個濃妝艷抹、衣著暴露的流鶯扯上關系。
「你……怎麼會去做……那個?」話說出口了,林辰暮才覺得自己有些冒失了,哪能這樣子問別人呢?
女人聞言臉上也是不由得一紅,不過她很快又捋了捋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的頭發,淡若無事地答道︰「我一個女人,什麼都不會,不做這個做什麼呢?最起碼也憑不去偷不去搶,自己養活自己。」
林辰暮倒是沒想到這個女人會如此坦然,說得還振振有詞,眉頭微微一皺,又說道︰「難得在官塘你就不能養活自己了嗎?」
「怎麼養活?就靠那不到三分的山田?」女人撇撇嘴,不屑地說道︰「你知道我們一家辛辛苦苦種一年地,能掙多少錢嗎?」還不待林辰暮回答,她又忿然地說道︰「我告訴你,一分錢沒有,白條倒是一大堆,可化肥、農藥、薄膜款等,卻是欠了一大堆。一年到頭來,連飯都吃不飽……」
林辰暮就有些默然了。雖說之前他就知道,官塘鄉由于位于山區,交通不便,耕地面積小,土地貧瘠,也沒有什麼礦產資源,人均年收入還不到五百元,是華川有名的貧困鄉。當初自己被任命為官塘鄉的鄉長,楊衛國還曾經語重心長地和他談過話,希望他能夠克服困難,做出成績,可卻萬萬沒想到,情況會嚴重到如此地步。一時間心頭不由得有些沉重了,同時,更是深感自己任重而道遠。
「能不能……求你個事?」似乎發泄一通過後,女人又有些遲疑地看了林辰暮一眼,支支吾吾地說道。
「什麼事?你說。」林辰暮也從自己的思慮中覺醒過來,抬頭問道。
「你去了官塘,能不能……不要把我……在雲岩做的事……告訴別人?」
林辰暮望著那個女人,只見她眉宇間焦灼一片,似乎生怕自己不答應,一時間,心頭是百感交集,也說不出什麼滋味,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