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我像往常一樣騎著雪驥在山頂上翹首眺望著,突然,遠處山路彎處旌旗一轉,人影綽綽,一支隊伍向這邊走來。大文學
我心頭一悸,急急地策馬揚鞭直奔山下,往那支隊伍迎去,跑到近前,果然看到了我的男人,黑戰甲黑戰馬,皮膚比走前更黑了,他也在同一刻看到了我,面上顯出驚詫。
「子高,你來啦?你如何知道我們這會到的呢?」那男人勒馬捋須微笑問。
我翻身下馬,跪立在他馬前,抬頭笑著對他說︰「自听說明公勝利搬師,子高每天都在這等著您呢!」
「呵呵,這孩子好像把心也交給你了?子華若再不回來,恐怕這里就要多塊望夫石啦。」陳蒨身旁的章昭達,眨了眨他的獨眼,打趣著我,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回到府里,男人直嚷嚷身上癢,說好久沒洗澡了,我趕緊吩咐侍衛長,大人要沐浴更衣,很快一切準備妥當。大文學我伺候他解甲寬衣,那男人拉住我說︰「子高,我們一起洗吧。」
我們面對面地坐著,他頭仰靠在浴桶邊沿,閉著眼享受著我給他的搓洗。倏地,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是那男人的手,他睜眼盯著我的眸子問︰「子高,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我囁嚅著不知是否,只輕聲說︰「明公不在,子高想念明公。」
下一刻,我被那男人擁入懷中,他在我耳畔柔聲說︰「我也想念子高你呢,從來沒有這樣地牽掛一個人,就連對妙容,我也沒有這樣過,子高,你真是個想死人的小妖精。」
說完,他興奮地振臂把我抱起,跨出浴桶走向床幃,我把頭緊緊埋在他胸前,那里面裝著一顆思念我的心,不是嗎?他的心跳有力而有節,我听得竟有些痴醉了。
歡愉過後,我們相擁而眠,那男人問起我的學業︰「子高,這些天你又讀了什麼書?」
「庾大人教授我《論語》,華大人講《左氏春秋》里的故事給我听。大文學」我閉著眼楮說。
「子高,比較喜歡哪本書呢?」男人問。
「《詩經》,我還是喜歡明公你教我的《詩經》。」我睜眼望向他。
「呵呵,」他笑了,他的笑得讓我痴迷︰「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子高,你原是個天真爛漫的人呢。」
或許那時,他的話就已經定性了我的人生,為愛意亂情迷、顛覆世俗、不顧一切的人生。
承聖三年,陳霸先率軍北圍廣陵,征詔陳蒨為前軍,我男人這是要去沖鋒陷陣啊,我好怕再也看不到他,苦苦請求他︰「明公,帶上我吧,別把我一人丟在家里。」
可他微笑著模模我的頭說︰「子高,十年磨一劍,你才練了一年不到,還差的遠呢,這次面對的是北齊軍隊,非一般盜匪可比,我需要的是武士,不是侍童,你還是給我老實呆在家里吧。」
男人還是不相信我,把我當個孩子。十年磨一劍?難道說還要我等上十年,他才肯帶我出征嗎?我沖著他離去的背影,不服氣地高喊︰「明公,別人的劍也許要磨十年,我韓子高的劍只需要一年!」
那人只是在馬上揮揮手,連頭也沒有回,我傷心至極。
前線的戰報紛至沓來,我男人為前軍,每戰克捷,我是既高興又擔心。七月流火,我正為男人身上衣衫單薄苦惱時,男人突然回來了,驚喜之下,我一頭栽進男人的懷里,他亦抱住我說︰「仗打完了,我本來還擔心不能陪你過生日,還好趕得上。」原來我男人一直記掛著我的生日,我喜極而泣。
九月,西魏突然發兵攻襲江陵,王僧辯、陳霸先未能及時救援,十一月,江陵被攻克,皇帝蕭繹投降西魏,很快與太子一起被殺。朝臣與百姓中強壯者都被掠走,陳霸先的兒子陳昌、陳蒨的弟弟陳頊也均被擄至長安,江陵幾乎成了廢墟,一時之間,我們梁國又成了無主之國,亂哄哄地群龍無首。
「子高,恐怕我再也看不到我的弟弟了,」男人悲傷的抬起頭︰「我對不起弟弟,對不起死去的父親。」他再次把頭深深地埋入臂膀里,江陵被陷後的這些天,男人每時每刻想的都是趕奔江陵,追回弟弟,可是沒有叔父的號令,他還必須呆坐在吳興,哪里都不能去。
我上前抱住了他,感到他的肩在微微顫抖,我用手輕輕托起他的臉,他臉上並沒有淚,但我能看到一顆濕漉漉的心。
他應該很愛很愛他的弟弟,我也有個弟弟,我很愛我的弟弟,所以,我能夠明白他的心情,可是除了安慰他,我什麼也幫不了他。
「只要活著,就總有機會見面的,明公不要過度自責難過,一定要保重身體。」我把他的頭放在胸前,他很听話的靠在我身上,陳蒨,我的男人,這個外表看似堅強,其實內里,卻異常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