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嘉五年十二月的一天,我收到昭達從京師寄來的書信,信上說︰皇上病了,而且病了很長時間,非常的重,臥床不起已有半年,你們曾經那麼相好,倒底是什麼仇恨,非要弄到老死不相往來,不管有多深的仇恨,能不能暫且放下,來京師見一見皇上,皇上真的很可憐,本來威武雄壯的一個人,現在病得全沒了原來的模樣,听寢宮的內官說,陛下常常手撫著你的衣物,偷偷地抹眼淚,陛下是個嘴硬心軟的人,他嘴上不說,其實心里很想念你,子高就別再和陛下斗氣了,盼望子高听兄一言,來京師為陛下侍疾,說不定陛下一高興,病會好轉。
看完信的當晚,我失眠了,在床上輾轉反側,腦子里反反復復是那句,「本來威武雄壯的一個人,現在病得全沒了原來的樣子」,蒨,在我眼里,是這世上最英俊的男人,說瘦得全沒了原來的樣子,那會是什麼樣子啊,一想到這,我就心痛不已、淚流不止。
黑暗中的燕子發現了我的異常,她伸手模我的臉,驚詫地問︰「蠻子哥,你在哭嗎?是在想皇上嗎?」
她竟然一下就點中了我的痛處,吱唔了一會,我終于還是忍不住,抱住她放聲大哭︰「嗚嗚……,陛下生病了,病得很重,而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嗚嗚……」
燕子輕聲嘆息著,她撫模著我的頭發說︰「既然如此,蠻子哥去京師看看皇上吧!」
我搖搖頭說︰「不,我答應了你,以後陪著你和孩子,再不離開你們,如果這回我去了,怕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呵呵,」燕子婉爾一笑道︰「蠻子哥就別再固執了,你雖然在我們身邊,心卻一直在皇上那里啊,你其實很想去看皇上,不是嗎?不用擔心我們,現在皇上比我和孩子更需要你的照顧,去吧,不要再違背自己的心了。」
燕子是我善解人意的好妻子,而我對她卻是個三心二意的薄情丈夫,她的寬容,讓我又感激又慚愧。
第二天,我寫信給時任尚書右僕射的到仲舉,希望他轉告皇上,我想來京師為陛下侍疾的心意。
六天後,京城快馬來書,是到仲舉的回信,信上說,陛下知道我願意回京師,高興地把我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這兩天會和朝臣議定給我授以新的官職,很快就有調任的詔書下來,讓我先行做好準備。
接信後,我又喜又愁,喜的是我要見到我的子華了,愁的是我要離開燕子和孩子們,燕子開始收拾東西,我幫著她一起整理,我們沒有說話,每一個相互配合的動作勝過千言萬語。
為什麼我認識的女人,見琛、念奴、燕子,她們無一例外地對我這個薄情郎如此這般的好,我韓子高得用多少個下輩子,才能還清欠她們的情債呵!
東西全部收拾打包完畢,燕子想起一件事,問︰「蠻子哥,我們女兒的名字,你還想好了嗎?」
這幾天光顧著煩心皇上的病,差點把這大事給忘了,其實心里一直有個名字,只是不服氣說出來,不過現在,我還是說出來了︰「這孩子是我們在東陽生的,就叫東兒吧!」
腦子里立時似乎有一幅畫面,畫面的中心是咬牙切齒的蒨,他氣憤不平的指著我的鼻子罵道︰「這壞妮子是你背著我在東陽生的,就叫東兒好了!」
唉,那男人天生是我的克星,即使被他騙了一次又一次,我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原諒了他。
天嘉六年正月,京城的詔書來了,皇上征我為右衛將軍,鎮守領軍府。接詔後,我和燕子一起從東陽出發,于半道上分手,她和孩子們去山陰城我父親家居住,我則直接快馬加鞭趕赴建康。
[注︰前面說過將軍一職如未加都督權限,則無軍事指揮權,但指揮朝廷直屬軍隊的將軍除外,右衛將軍,鎮守領軍府,手握京畿重地、皇宮禁衛的軍事指揮權。歷朝歷代朝堂上派別之爭的勝利與否,幾乎都是由誰掌控京城軍權誰就勝利。右衛將軍雖是三品,權力卻很大,正史說韓子高于天嘉六年征為右衛將軍,鎮領軍府,應該是文帝有心培植子高的勢力,把京城的穩定和朝堂兩派誰勝誰負的決定權交托與子高,如果不是出于對子高的絕對信任,是不會這樣做的,米蘭認為文帝在任命子高為右衛將軍時,就已經將子高做為托孤的重臣來看待,不幸的是,這也是導致子高日後被陷冤獄、英年早逝的直接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