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很快便過去了,陸府冷清了許多,現在陸家上上下下便只開始準備陸玉沄的婚事了。
婚事定在四月廿二那日,那時天氣轉暖,桃花盛開,倒是個好日子。
陸府下人們尚才知道陸玉沄和訾雲逸的婚事,雖然疑惑,主子的事卻不是他們可以揣度的,自然只會服從命令,認認真真的準備她們的婚事。
胭脂經過了那晚一事,更加謹慎行事,平素里低眉斂目,看上去也就只是一個清秀佳人罷了。
她近來與權月柔愈發親厚,去相府的次數多了許多,陸玉瀾早就向姑女乃女乃稟報過,所以她在府中出入自由,常常去錢記當鋪那邊獲得自己想要的消息。
二月廿七這天,胭脂檢查完了清歡閣的賬本,眼見著再無什麼雜事,便去了映月湖邊坐著,這幾日映月湖的冰漸漸融化,空氣中卻多了一絲冷意,胭脂緊了緊斗篷,指尖有些涼。
胭脂沉思半晌,如今自己雖然能獲得很多消息,可是畢竟錢記的後面是錢家和權相還有四公子,她若想獲得有關他們的消息,恐怕不可能了,而且,有關九大世家和龍紋王者玉的東西,她還是不敢問,生怕打草驚蛇。
是該有個自己的勢力了,能隨時隨地為自己提供消息的勢力,屬于自己的勢力。
「哼,女人,是你!」
胭脂回過頭來,怔愣了一下,圓圓的小臉上帶了一絲怒氣看著她,胭脂腦海中猛然閃現了第一次去容花館的事情,十五公子陸玉清,胭脂心中好笑,忙行禮道︰「奴婢見過十五公子。」
陸玉清跺了跺腳,「你根本不是八哥房里的!你竟敢騙我!?」
「奴婢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八公子房中的啊,十五公子一定是誤會了什麼。」胭脂眼角略帶笑意,雖然自稱「奴婢」,可沒有絲毫的卑賤感覺。
陸玉清瞪大了眼楮,「你怎麼沒說過?你明明說過的!」
胭脂道︰「奴婢之前並未見過十五公子,想來是十五公子弄錯了,或許府中有什麼人長得和奴婢相像,十五公子弄錯了也未嘗不可。」
「你!」陸玉清圓圓的小臉染了一層帶著怒氣的薄紅,「你等著!」說罷,怒氣沖沖的大步離開。
待到陸玉清離開後,胭脂才咯咯的笑彎了腰。
空氣中的冷意似乎消退了一點。
胭脂笑夠了,便回到了清歡閣,一路上笑容滿面,進了院子,珍珠便迎過來過來道︰「恭喜了胭脂。」
「有什麼恭喜的?」胭脂看著珍珠,眼神略帶疑惑。
珍珠笑道︰「你不知道麼?大公子剛才過來管四公子要了你,想開了臉抬你做姨娘,四公子同意了。」
胭脂淡淡笑了笑,沒有答話,也沒有忽略珍珠眼中深藏著的妒意和黯然。多年來需要時時看著別人眼色的生活早就教會了她察言觀色,珍珠這樣的女子,比她差的不止一點。
珍珠此刻心中確實是憤憤不平的,雖然自己仰慕的不是大公子,可是她忠心耿耿服侍四公子多年也沒得到四公子的一點點另眼相待,而她胭脂入府幾個月就要被抬了姨娘,最讓她不平的是那個玲瑤,一個粗使的三等丫頭,竟然也能做了十三爺的姨娘。
「我們走吧,四公子還等著你呢。」珍珠的笑容有些苦澀,領著胭脂去了書房。
陸玉瀾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胭脂行過禮,他便揮手讓珍珠退下了,胭脂慢悠悠地走到了陸玉瀾身邊坐下,動作極其自然地端起茶杯,听著陸玉瀾的話。
「你倒是好本事,這麼快就讓大公子求了你去。」
胭脂並不反駁,自己成為大公子的侍妾,已成定局,過多的解釋反而會惹人厭惡,陸玉瀾見她沒有反應,繼續道︰「我那大哥,用的理由居然是上元夜他抱了你,不娶你就是壞了你的清譽,我已經同意了,你去了大公子身邊,要做的事情我會派人告訴你的。」
胭脂道︰「我不願意做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我只是盡我所能,你要的是家主之位,我要的是他的命,不過各取所需罷了。」
陸玉瀾笑道︰「你倒是看得清楚,我竟是一點便宜也佔不得,」他呷了一口茶,嘴唇正正落在胭脂的唇印上,「若是事成,報了仇之後,你想沒想過要去做什麼?」
胭脂輕笑,「我?事成之後你還會留著我麼?雖說只要大公子死了,你作為長房唯一的孫子,就是名正言順的家主,可是畢竟是不光彩的手段得來的,試問四公子,你還會留著我麼?」她拿過他手中的茶,「你該知道我是什麼樣的女子,你還敢留著我麼?」
「你倒是了解我,只是你若是想留下來,還有一個方法,」陸玉瀾不由分說奪下了她手中茶杯,拉過她的手讓她看著他,「做我的妻子,陸家的少女乃女乃。」
胭脂嗤笑一聲,抽回了手,「你的妻子?你覺得陸家會讓你娶你大哥的姨娘麼?你爹、和向來寵愛你的姑女乃女乃會允許你娶一個風塵女子?」
她笑容里的輕蔑刺痛了他,但他知道她說的是事實,就算當了家主,也不是自己說了算的,他有些頹然的低下了頭。
「所以,我若想多活一段時間,只能不按照你說的做了,只可惜……」她的眼神帶了一絲茫然,聲音有些空洞,「我秦家上下還都在地下等著呢,我一日不報仇,他們就一日不得安息。」胭脂靜靜垂頭,對不起,爹,要違背你的意願了,不報仇,胭脂就不配是你的女兒!
兩人都低著頭,空氣里是滯澀的沉默。
但是他們仿佛都能感受到彼此的無奈和不甘。
許久,陸玉瀾開了口,「你下去吧。」一陣衣料摩擦響動的聲音響起,腳步聲越來越遠,再抬頭時,女子早已不見。
只留下空氣中淡淡的胭脂味。
陸玉瀾懨懨地靠在引枕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上的白玉扳指,大哥方才過來的那一幕又浮現眼前。
「四弟,你園子里的胭脂姑娘在麼?」
「不在,」陸玉瀾漫不經心地抬起頭,「大哥找她有事?」
「也無什麼大事,不過是想求了她去,開臉做我的姨娘。」陸玉泓說的也甚是漫不經心,他知道自己表現的越漫不經心,求來的可能性就越大,卻不知胭脂是陸玉瀾早就打算給他的,所以這表現也算是多余了。
陸玉瀾听了這話,直起身,「哦?我那丫頭做了什麼?大哥竟然這樣有興趣?」
「說來也怪我,上元夜那天……」他看著陸玉瀾,「四弟你也在場,胭脂遭人侮辱,我雖然趕到了,可還是慢了一步,當了那麼多人的面,抱了她,雖說胭脂是個丫鬟,可畢竟是個清白的姑娘家,若是我不娶了她,只怕她的清譽受損,傳出去我們陸家也失了體面。」
陸玉瀾低頭半晌,道︰「大哥說的也是,四弟同意了,這也算是對胭脂對陸家都好的事情,胭脂想來也不會拒絕的,畢竟雖然只是個賤妾,我們陸家卻是大戶人家,她也算個主子,不是虧待了她。」
陸玉泓道︰「唉,可是這樣就虧待了你,胭脂畢竟是你院子里的人。」
陸玉瀾笑道︰「算不得虧待,我趕明兒就稟報姑女乃女乃去,」他頓了頓,繼續道,「只是你可不能讓大嫂欺負了她去,好歹給我留些臉面。」
陸玉泓聲音中帶了些假模假樣的責怪,「怎麼說呢?蓉兒好歹也是你嫂子,又是出身錢家那樣的大家族,怎麼會欺負了個丫鬟呢?退一萬步說,就算蓉兒欺負了她,我也會袒護的,畢竟人是我求的。」
陸玉瀾笑道︰「如此我就安心了。」
「那我就不叨擾四弟了,改日再來拜訪四弟,這會子回去先選個吉日,到時候抬了胭脂過去。」說罷,也不給陸玉瀾挽留的機會,轉身便走了。
想到這里,陸玉瀾冷笑一聲,好一幅兄弟和睦的畫面,便不願多想,竟倚在引枕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