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認女是一件大事,雖然他很是不喜胭脂,還是擇了一個良辰吉日,以免失了體面。
得知胭脂要成為陸家的小姐,櫳月十分開心,畢竟這樣胭脂就不用去侍奉仇人了,胭脂見她的樣子,心里難免嘆息一聲,櫳煙櫳月和自己自小一處長大,自己都看在眼里,櫳煙作為姐姐,十分疼愛櫳月,把櫳月保護的極好,所以櫳月如今難免心思單純了些,雖然六年前櫳煙失蹤,可如今找到了,拋棄了仇恨和想念,她還是單純如初。
不過胭脂還是希望她能夠永遠這樣單純。自己已是踏上了這條不歸路,怎能把櫳月也帶入?
「小姐,這月華閣收拾的不錯,雖然比起秦府差了……」櫳月說到這里,乖乖的住了嘴。
胭脂毫不在意,一邊往里走,一邊大概打量了一下月華閣,不是陸玉泓、陸玉瀾那種兩三進的小院子,而是一棟小樓,樓後的房子才是給粗使丫頭婆子們住的,院子門上書著「月華閣」的牌子有些舊,紅色甚是暗淡,院子想來是有人打理的,收拾的還不錯,高大的木槿還未成郁郁蔥蔥的景象,小樓中廳堂書房樣樣齊全,家具雖然不是嶄新,木料卻都是上等的,擺設的器物一件不少,窗格子上的窗紗也是新糊的,便道︰「不錯了,我這個半路來的女兒還能獨居一院,夠好了。」只怕是陸家人覺得自己和他們的女兒住一處會帶壞了她們,胭脂心中如是說。
陸家在四月廿二之前的吉日中挑了三月廿七這天,此時還有些春寒料峭的味道,雖然此時滿目已是春天景象,空氣中卻有些涼意。
早有嬤嬤過來給胭脂梳妝打扮,此時胭脂頭戴嵌珠累絲赤金冠,耳垂墜珠金線,身披大紅色繡牡丹錦雞百褶裙,膚白勝雪,眉飛入鬢,眼角微挑,帶了絲絲入骨媚色,即使長相平凡,此刻看起來也是傾國傾城的。
陸家眾人早在宗祠等著,那些人看著她,表情不一,驚艷的、嫉妒的、疑惑的……
她此刻卻是淒冷的。
爹爹,原諒女兒入了仇人的宗祠吧。
她一步步走上宗祠的台階,看著陸氏宗祠慢慢的牌位,緩緩跪下,听著陸昕念誦著**,她目不斜視,背脊挺直,動也不動一個時辰。
漫長的一個時辰終于結束,她微微抬頭,目光凝視著宗祠的牌匾,燙著金的大字明晃的似乎能灼瞎人的眼楮。
終于到了給長輩奉茶見禮的時候,胭脂第一次見到那位住在明華堂的老太爺的續弦。
普普通通的青衣上用銀線繡著流雲,看起來比姑女乃女乃還要年輕幾分,面容也是極為清秀的,眉目間帶了些許沉寂的味道,目光是遠離塵囂的寧靜,或許是因為長年念佛的緣故,身上帶著一股濃重的香味,胭脂仿佛能看到香爐的煙生氣中的青燈黃卷。
胭脂在此刻突然發自內心地尊敬眼前這個女子,只有真正內心寧靜的人,才有這樣從里到外的清寂與心安。
胭脂雙手捧著茶,恭恭敬敬地敬端給她。
她淡笑著結果了茶,將手中的一摞紙給了她,「這是我抄的《金剛經》,莫要嫌棄。」
胭脂忙道︰「老祖宗說笑了,胭脂很喜歡。」
接下來是幾個長輩,到了陸昕身前的時候,陸昕眼神復雜地看著她,她忙上跪下來奉上茶。
陸昕接過茶,「你以後便是我陸家的女兒,一切要以陸家為重,」頓了頓,補充道,「胭脂這個名字太艷了,你以後便叫做陸紅妝吧。」
六十多雙眼楮打在她身上,胭脂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福了福身,「謝父親賜名。」
陸昕嗯了一聲,將用紅綢扎起來白玉觀音遞給她,陸紅妝再次謝過陸昕,接過白玉觀音遞給櫳月。
緊接著一個個敬過來,除去玉字輩的紛紛見過了禮,只是到十三爺那里,他送了一支春暖花開的黃玉簪子。
陸紅妝微微抬頭,瞪了他一眼,這不正是她出來陸府的時候他拿走的那一支?
陸明笑的詭詐,將簪子遞給了她。
見禮之後,饒是此時天氣還涼,陸紅妝也熱的背後微微冒汗,陸家眾人已經坐了很久,長輩們便先行告退,留下陸家玉字輩的,和陸紅妝見過了禮。
因為陸紅妝已經及笄,雖然陸家女子普遍嫁的晚,但是也到了快要嫁人的年齡,所以陸家並未將子女的順序打亂重排,只是年齡小的叫她姐姐,年齡大的喚她紅妝。
總算熬到了結束,陸紅妝才回到月華閣,錢蓉便趕著過來了,身後跟著七八個小丫鬟,笑道︰「我當初瞧見妹妹的時候就覺得妹妹是個富貴命,現在竟成了陸家小姐,可見我當初是沒瞧錯的。」
陸紅妝笑道︰「嫂子說笑了,紅妝不過是承蒙大家憐愛,說這富貴命,紅妝可是不敢當,陸家人有嫂子這樣一個媳婦,才是真正有福氣的。」
錢蓉含嗔道︰「就你會說,好了,我這會子來,一是帶來幾個丫鬟,妹妹留三個,二是問問妹妹可有什麼需要的,盡管跟我說。」
陸紅妝道︰「承蒙嫂子關心了,只是眼下紅妝什麼都不缺,以後有缺自然會跟嫂子說的。」說罷,就開始打量那幾個丫頭。
最後,陸紅妝挑了三個年歲較小的丫鬟,一個喚作碧荷的,眉眼淡淡的,看起來有些瘦弱,一個喚作蓮影,臉圓圓的,胭脂一下子就想到了陸玉清,還有一個喚作青荇,面容清秀,眉間頗有雅致的味道。
陸紅妝沒有給她們改名,只是同她們閑聊了一番,便下去稍作休息了。
晚膳通常不是一處吃,而是大廚房安排好的食譜,再端了過來,要想吃別的就要自己加錢,陸紅妝隨意看了看,每樣菜挑了一些,其余的都給了月華閣的丫鬟婆子們。
用完晚膳,總算可以好好休息,陸紅妝斜倚榻上,就著小幾提筆寫信,請辭去相府的琴藝師傅,「唉,一個月又要少二百兩銀子了。」
櫳月笑道︰「小姐你還在乎這點銀子麼?」
「怎麼不在——」陸紅妝住了嘴,櫳月也沉默了。
她們都想起了六年前。
從江南到華京,兩個十二三歲的少女,其間的艱難苦痛……
「睡吧,」陸紅妝輕聲道,「明日還要早起呢,櫳煙今日早些時候得了消息便叫我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