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蔡媽媽說期間九姑娘來過,原覺疲憊的世子夫人當下就重拍桌案,沉默了頃刻朝親信問道︰「你說,蔓姐兒怎的就不死心呢?上回我苦口婆心與她細說了那麼多,對附哥兒的心思倒是丁點兒沒少。」
蔡媽媽便湊上前作答,「九姑娘還小,夫人慢慢教就是。」
「哪里還小?」世子夫人輕哼出聲,「我跟蔓兒那點年紀時,終日在閨中繡花看書,哪有她那些歪歪腸子,還敢私下對男兒生出心思?你說她這樣,有個正經姑娘家的樣子沒?!」
「夫人您別動氣。」
蔡媽媽忙奉上茶水,心道夫人您和世子爺的婚事是順長輩意願,當初蔡府里處的姐妹亦各個恪守禮規,成日在後院是見不到什麼男兒,必然不會出現這等狀況。然現今這情況不同啊,首先您慣著六姑娘和表少爺們往來,還放任鼓勵著彼此培養感情,這身為**的九姑娘可不就學著姐姐的模樣嘛?
不過,這些話到底只能在月復中想想,她可沒那個膽子說出來,邊上前替主子捶背捏肩邊說道︰「老奴知道夫人的苦心,可不就將九姑娘勸了回去?您是知曉的,她素來最明是非,今兒是代六姑娘來道謝才過來的。」
「你別替她說話,我能不清楚蔓兒的想法?」世子夫人容色失望。
蔡媽媽見狀,便轉開了話題,「夫人,六姑娘院里的香薷香蕾,您準備如何安排?」
提起這事,蔡氏便頭疼,清早去清涵院听著那二婢回去的消息時就驚訝萬分,費解道︰「芫兒怎麼會這樣疼她們,都趕去了頤壽堂,還差人討回來?」
「六姑娘定是念著主僕情分,如今又是在病中,自然想留幾個貼心的人。」察覺對方表情不虞,復添道︰「夫人,您不就希望六姑娘重情嗎?」。
聞者深思片刻,頷首道︰「倒是個理兒,尋常時候,芫兒的性子就是軟。」
想著長女,便回味起方才的場景,世子夫人滿含期待地感慨道︰「附哥兒是個實心眼的,對芫姐兒的情分,騙得了自己騙不了旁人,多年前我就瞧出來了。」
「夫人聰慧,表少爺總是自欺欺人,今日您可幫了他一把。」
世子夫人便笑,別有深意道︰「不幫他能成嗎?那孩子其實和芫兒還當真有幾分相像,玩性太重,男兒總要以前程為重,他再如此無所謂,不爭不奪的,什麼都教陽哥兒得了去!」
蔡媽媽似有顧忌,「可是,七姑太太若知曉了,會不會責怪夫人?」
「責怪我做什麼?」
世子夫人不以為意,聾著臉回道︰「你以為姑太太這些年心里就舒暢?七妹夫待她無心,身為女人,心里會沒有怨言?陽哥兒的生母喬氏都死了那麼多年,甭管她在世時和安襄侯爺如何恩愛,怎麼著侯府的主母如今是姓沈。再說喬國公府江河日下,論門第論出生附哥兒哪點比不上陽哥兒,不過就佔了個先機而已!
就算七妹知道了我這番話,也會感激我是在替她著想。你還記得頭幾年,姑太太可沒少往娘家跑,因為什麼?還不是七妹夫的冷落?當初她產後身子雖然大傷,可大夫都說只要好好調養幾年照樣能夠生養,你道她心里能不恨?!」
提起往事,世子夫人胸前起伏不斷,拂袖便將茶盞重擲向地面。亦不顧茶漬染濕鞋面,凝視著前方目光空洞,「她盼著什麼,我就成全什麼,可不就都遂了她們的意嗎?!怪我怨我,我就是什麼都不做,在她們眼里還是個錯呢!」
「夫人,您這話要讓人听去了可了不得呀。」
蔡媽媽滿臉緊張,匆匆至門口左右觀察見無人在廊下才方安心,轉身欲勸卻見素來要強的主子紅了眼眶,緩聲即勸道︰「夫人,都過去多少年了,您何苦還想著?」
「忘不掉,怎麼都忘不了……」世子夫人眸角晶瑩閃現,聲音喃喃已不成調。
後者就立在旁邊,不停安撫。
申正時分,安家兩位少爺才由葛媽媽送著離開頤壽堂。從垂花門至府門的路上,安沐附不停地打量著旁邊的兄長,看著面色如常的對方,終是忍不住開口,「大哥,今兒我在舅母處听說六表妹身子大傷,很是嚴重。」
「哦,是嗎?」。
安沐陽語氣淡淡,沒有絲毫緊張關心,敷衍式問道︰「你可去瞧過?」
「不曾。」安沐附仰頭,神情分外認真,「原是想過去的,可畢竟是表妹閨閣,且她又睡著,不太方便。」
「說得在理。」
整個人都神情懶懶,安沐陽拍了拍幼弟肩膀,「別太擔心,過陣子就好了。」
這般地滿不在乎!大哥怎麼能這樣?
安沐附在心底替六表妹不值,听說她這次病倒還跟他有所瓜葛,為何眼前人不見擔憂,甚至如此平靜?兄弟多年,對方雖不善言辭,卻亦見過他的謙謙笑容,對家中庶姐亦不缺關懷,且過去待六表妹雖說冷淡,卻不致于如此冷漠!
即使不願意承認六表妹對大哥的感情,可這並非自己否定就不存在的,現今他不想著其他,只是不忍看到被病魔折磨的表妹還傷懷。舅母那句月兌口而出未有言完的話,「還不是為了陽……」
雖然舅母沒有明言,可自己能猜得出來,表妹她就是因為大哥才郁郁寡歡的!
閉了閉眼,安沐附復湊上前,提議道︰「大哥,母親昨兒回府後就惦記著表妹病情,不如我去求求外祖母和舅母,將她接回去靜養幾日吧?」
安沐陽的眼神頓變,緊緊瞅著對方,神態間不斷探究,「接回侯府?」
聞者滿心就想著如何疏散表妹內心郁悶,憶起從前她去自家時均很歡樂,當下就點了點頭。
「這怎麼成?表妹是伯府里的姑娘,哪有說病著反倒接去咱們家靜養的道理?三弟,偏是你太過緊張了,何況風寒這等小事,你是听誰浮夸成嚴重的?」搭上對方肩膀,淺笑了低道︰「說得好似患了什麼頑疾似的。」
「哥,你難道就不會有絲毫愧疚嗎?」。
對方這模樣,好似自己做了十惡不赦的壞事,安沐陽哭笑不得,靜靜反問道︰「我為何要愧疚?」
理所當然的神態無疑是讓安沐附胸口的怒火更甚,想著發作卻見對方已若無其事地往前而去,雙目緊鎖著對方後背,恨不得能瞪得他轉身改了說辭才好。說實在,他很注重這份兄弟感情,雖非同母所出然長兄自幼呵護,即便過去知曉表妹傾心于他,安沐附亦不曾有過怨恨,今朝才發覺是那樣的羨慕他,羨慕他可以得到表妹的喜歡和父親的重用。
不過短暫思量,他復提步追了前者。
直等遠去的身影消失,再也瞧不見後,探頭在垂花門旁的九姑娘才收回了視線,她表情失落地喃喃道︰「可惜,還是沒能說得上話。」
身後的竹苓就扯了扯主子衣角,左右觀察著生怕就被人發現,「姑娘,咱們還是快些回院吧,否則讓人瞧見,夫人又該不高興了。」
「為何連六姐都知道疼我,她卻總不肯允了我?」
想起自己被驅出廣盛樓的事,沈嘉蔓就氣憤,有必要那樣嗎?如若母親能如贊同姐姐和大表哥那般支持自己與三表哥,即便最後事情沒成,亦不會有遺憾。偏生連機會都不肯給,直接就切斷了她所有的幻想和希冀,害得自己日夜處在矛盾掙扎中。
沈嘉蔓是不願違背母親意願的,然有些委屈日積月累,便再不是三言兩句就能安撫慰散的。
「姑娘上回不說是夫人真心為您著想,疼您之心不比六姑娘少嗎?」。
听著侍女的話,沈嘉蔓早沒了當初的興奮和激動,僅淡淡接道︰「是啊,母親說過,她是疼我的。」口中雖念著,心底的悲涼卻絲毫不曾減少。
路過清涵院的時候,九姑娘感念親姐的苦心,特地拐進去探視,熟料香蕾回話,稱六姑娘仍是睡著未醒。沈嘉蔓便忙制止了其進屋的動作,輕言道︰「姐姐不舒服,你們要好好照顧才是,待她醒後說我來過了就成。」
「是。」香蕾福身相送。
下了石階,九姑娘轉身瞅了眼緊閉的寢屋才離開。
沈嘉芫醒來的時候日暮西山,屋內燃著明晃的燭光,隔著薄帳跳曳地刺眼,待適應了才撩開帳子,床前守著的仍是紫珠。啟唇欲說話,喉間干澀,咳了兩聲吵醒了對方,倒是忙倒了水來。
如常用了晚膳,總覺得腦袋似有混沌,取了件厚實的軟毛織錦披風來到廊下。微涼的清風拂面,並不刺骨,反而還清醒了幾分。听著身後侍女驚乍的聲音,淺笑搖頭道︰「沒事,我就覺得屋子里悶了些,躺得整日人都乏了。」
「姑娘病著,多歇息是應該的。」
「那也不能如此睡啊?」沈嘉芫玩笑,「我今兒個可是睡了整日,除了醒來用膳吃藥就都躺著,還睡得那樣沉,連院子里來了人都不知曉,這樣下去如何了得?」
話出口,當下連自個都覺得匪夷所思,是否有何不對的?
湊巧此刻,紫 從小廚房端了藥過來,沈嘉芫看著她手中的托盤,瞬時就起了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