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啊,這大小姐就是活該!誰叫她平日里不知道給自己燒高香積點德,現在大小姐的光榮事跡早在京城里的高門大戶里傳遍,就算是老夫人、夫人吩咐咱們這些做奴才的不亂說閑話,可是能堵住悠悠眾口?」說話的女子聲音听起來帶著幾分尖嘯,卻也明顯能感覺這女子已刻意壓低了聲音。
周遭聚集過來的小丫頭附和著點了點頭,七嘴八舌地說起了唐若蘭的閑話。
唐縴縴佇立在一處僻靜的竹林中,靜靜地听著,並沒打算上前阻止她們。這些天出門偶爾便會听得幾句這樣的耳旁風。雖然祖母早已下令府中不準說些風言風語,但到底擋不住丫頭們嚼舌根子的沖動。府里能說的就這麼點兒破事兒,這些丫鬟們自然會將這事兒給說破了才肯罷休。
那日從女兒節上趕回,祖母在碎玉軒當著眾人的面將唐若蘭狠狠地罵了一頓。本來祖母早已堵了眾人的口,不讓下人們議論那日在路途中發生的事情,偏生唐若蘭那日被嚇昏了頭,自己將盜竊的事說了出來。
原來唐若蘭那日自己坐了一輛轎子,偏生那盜賊進了她的轎子盜竊,孤男寡女,獨處一處,唐若蘭就算嘴巴子再厲害,清白早已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的。本來唐若蘭只是背負那無才的名聲,現下連女子最最珍貴的清白也難以說清。昔日風光無限的唐家大小姐早已成了京城貴夫人小姐們的笑柄。
那賀家也是如牆頭草一般的人物,見現下唐若蘭出了這麼大的丑,次日便打發了人過來商議退婚之事。唐家的人只覺理虧,退婚也是無可奈何之舉,此後,出聲高貴的唐家大小姐更是乏人問津。
話說經過這麼大一件事情之後,唐若蘭原本傲慢無禮的性子居然改了不少,人變得溫吞多了,再也沒有原先那般咄咄逼人、不可一世的氣焰。平日里除了跟著母親過來跟祖母請安之外,多半的時間是呆在自家的院子里,甚少出來招搖了。在此之前,祖母早已對唐若蘭下了令,對她的出門多加限制。
唐縴縴靜默地站在原處,心中無端生出些惆然來。前世唐若蘭的境遇並非如此,那日的女兒節上,許家人只是邀請了各家的夫人嫡女,而庶出並不其列,最最不同的是,前世唐府在去赴宴的途中並沒出這等ど蛾子事,唐若蘭自然而然沒有落下那不清白的名聲。等到及笄之年,卻是等來了那未婚夫的死訊,這才身價一落千丈,與從前那高高在上的唐府嫡女不可同日而語。
既然唐若蘭的事情會有這番變化,那日後的事情想必也跟先前有所不同,也就是說有些事情已經月兌離了她的掌控,譬如唐若蘭婚事的變化、譬如三姐進學堂的時間。
所以她現下更應該為入學的事情早早做準備,雖說前世三姐是在冬天入學,可難免此生會有差錯,畢竟前世發生的事情說不準會在今世原原本本出現,所以她更得提早提防了。
跟著英蓮學幾個字雖然能使她看懂些許的書籍,但這些是遠遠不夠的。英蓮所會的東西畢竟有限,哪里會有一個教學多年的老夫子學識淵博?所以,她還是想進學堂。
只是如今怎跟祖母開這個口,先前借口說為了讀懂那醫書,如今又有什麼理由好說的呢?細細想來,決定還是從夫子身上下手,若是再借祖母之手,祖母那般聰慧的人物,定是知道自己拿她當槍使,就算最後拼著進了學堂,祖母也不會像先前那般待她。
現下正是六月的天,院子里充斥著一股壓抑的氣氛,整個人好像是在籠子里蒸一般,隨便動幾下便會出一大身的汗。唐縴縴這會兒只顧著急行,手里握著一張紙,紙上隱隱約約能見一些字眼,卻是瞧不清楚究竟寫了甚字。紫嫣亦步亦趨地跟在唐縴縴身後,一邊用手擦著額頭的汗一邊喚著︰「小姐,慢點。」
唐縴縴這會兒正是著急,哪里理會紫嫣在身後的話語。剛進了院子,一雙水眸就不住地往院子里打量開去。這會兒學堂已經放學,整個院子少了平日里的人聲鼎沸,只有那枝頭不知疲憊的蟬在「吱吱」地拉長聲線。從院子內屋正步出一個八九歲上下的小少年,著一身亞麻色衫子,外罩黛青色褂子,腰間緊系一條墨黑色玉束帶,腳上一雙石青色小朝靴,整個人瞧著就好像是從墨汁里面跳月兌出來的。
唐縴縴忍住笑,定身一瞧,卻是那日誤傷她的唐季雲,「原是堂弟,我當是被墨潑的人物呢!」
唐季雲不明白唐縴縴話頭的意思,卻見她一臉戲謔。順著五堂姐的目光,唐季雲將自己周遭打量了一遍,心頭這才有了明了,原來這五堂姐是在笑話自己這身打扮。唐季雲臉色潮紅,像是抹了胭脂一般,舉止神情有些不自然,忽想起那日在芳草軒說過的話,因著母親的警告卻失信于五堂姐,心中更是惴惴不安,尷尬地回了話,「原是五堂姐,不知來學堂所謂何事?」這會兒他不可能自個兒起頭去自找苦吃,繞開了那日的起因,另起了話頭。
唐縴縴心中一贊,不多這些許日子沒見,唐季雲竟是比往日更有了小大人的風範。此時她已將手頭的紙墨遞了過去,淡淡笑著︰「前些日子祖母允了教學丫頭在我身邊教認幾個字,這不,正寫了兩個字拿來給夫子瞧瞧,看寫得好不好呢。」
唐季雲咯咯笑開,「原來是五堂姐的墨跡,今兒可要好好欣賞一番。」說完,煞有介事地展開了卷軸,一股濃濃的墨汁味道撲鼻而來,一副對聯陡然映入眼簾。唐季雲這會兒又張了嘴,輕輕念著這卷軸上的字。
紫嫣此時立在一旁,只听得唐季雲嘴里念叨著什麼琴瑟琵琶鬼鬼之類,心中駭然,這小姐寫這些作甚,听起來都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五堂姐,這四個帶鬼的偏旁如何讀?」唐季雲琢磨一陣,卻是認不出這四個大字,只好不恥下問問了一旁的唐縴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