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勁很大,周梁姐竟跪倒在地上,還往懷里的周靜身上撲,母女倆身上的新衣都沾上了灰土,
而她們身後立著一個女婢打扮的年輕女子,眉濃,眼楮瞳小白多,一身青色棉布襖裙,一手撐腰,一手怒指,
她便是逃過一命的扶柳,才幾天便已經得了楊九用重,
周梁姐只消一眼便知道得罪了貴族,因為這女婢襖裙上畫了菱形紋,是衛良貴族僕從才能穿的花紋,
邊上的周家人都驚嚇進嗓子眼,朱氏拉著周媛和周如趕緊往後退,生怕被牽連,三個人倒更靠近了張青,稍微替她遮擋了些,又給出足夠的空隙讓她能看清不遠處的一出‘鬧劇’,
周梁姐抱著周靜直接跪向楊九,「小姐,我家孩子才五歲不懂事,沖撞了您,看在她還小的份上,饒過她吧,」
周梁姐年輕時是村里有名的辣椒,行事潑辣,沒得哪家敢提親,最後還是她爹哄得老實的周山娶了她,
有了兒女,周梁姐也收斂了,但也是村里的厲害角色,和家家戶戶關系都搞得好,連石婆娘那種悍婦,偶爾也特意過來和她聊家常,
這樣的女人,竟低眉撲倒,連聲音都不敢說大,一雙柳葉眉也懼成了八字形,
懷里的周靜在被推倒時,已經嚇傻了,現下窩在母親的懷里,眼淚刷刷的掉,緊緊咬住嘴唇,默默的,听不到哭聲,她感覺到身後母親的顫抖,
周靜連看一眼被自己撞到的小姐的勇氣都沒有,這個世道,孩子從出生便被灌輸了人分三六九等的思想,
而他們雖不是最低等,可比之好不了多少,
楊九手撫著被周靜撞痛的地方,眼睫微垂,眉頭緊蹙,沒有看周梁姐,也沒有說話,她似是在嫌惡自己竟在如此重要的日子被劣等孩童踫觸,
手心緊握著剛才方丈交予她的佛珠,而周靜險些撞掉了這串于她重要的珠串,
楊九平素與人和氣,不似那些驕奢的嫡女千金,但現下紗巾下的唇角卻隱去了笑,
扶柳擅察言觀色,上去抬腿又踢到周梁姐背脊上,狠狠的悶聲,聞者皆能猜到力道之大,
周梁姐這下整個上身都撲倒在地,頭緊緊的貼在地上不能抬起來,是不敢,周靜被娘親壓著,哭的更傷心了,
「楊府九小姐是你們下等人能靠近的嗎,」扶柳鄙夷怒斥道,又是做出踢腿狀,儼然還要給周梁姐一腳,
周梁姐是媳婦,周靜是女孩,周家老人看著雖著急,但沒有吭氣,和周遭遠遠圍觀的陌生人一樣,而周河在陌陽經商,一听楊府九小姐,就不敢吱聲,還拉著弟弟周山,不準他為媳婦出頭,
九小姐,陌陽誰不知道這個九小姐,
楊九,排行第九,本是庶女,後被無子無女的二夫人撫養,賜名寶素,久居陌陽,聰慧靈智,頗得楊老夫人和楊二老爺寵愛,寵愛到她得以女子的身份進楊家宗族學堂讀書識字,會吟詩,會撫琴,是陌陽城有名的才女,
周河久聞楊九的名聲,沒見過其人,沒想到今天會踫上了她,周河的妻子朱氏也上下打量楊九,而周媛周如更是盯著她不眨眼,
只是可憐了周梁姐和周靜,方才還熱鬧熟絡,到關鍵時候,家里至親人居然連看都不看她們,
最窩囊的當屬周山,平時就沒用,憨弱,懼內,被哥哥一拉,一警告,竟真的什麼話都不說,也不敢站出來保護自己的妻子,
都說梁樁是村里的窩囊廢,現在看,梁樁可以退位讓賢了,
梁嬸子心善心急,想上去求兩句,但梁樁不許,他還抓住梁葉的胳臂,不準母子倆攙和,
「看不到周家人自己都不管,我們家莫不是吃飽了撐的去得罪貴族,」梁樁警告,「莫忘了我們屋里就梁葉一根獨苗苗,」
最後一句話才讓梁嬸子打消念頭,
貴族不能惹,少不得就是家破人亡的結局,
對上只帶了三兩個侍女的十一二歲女孩,一大群的人,竟無一人敢出聲維護,
不是懼怕這個女孩,也不是懼怕所謂的貴族權威,阻攔他們的那道坎卻是他們心底的障礙,
底層人要敬畏貴族,那麼貴族就是神,若唾棄貴族,那麼貴族就鬼都不是,連塵埃也比不上,
至少在張青眼里,這一切都是可笑的,
那個人類女孩有什麼值得眾人尊敬,
她為自己的種族開闊了更多的資源領地嗎,
她可以創造可尖端的科學技術嗎,
她有方法能夠無限延長本族的生命嗎,
還是她和莫卡一樣,能夠斡旋異種生物的爭斗?
沒有,什麼也沒有,她甚至連最基本的勞動都沒有付出,她靠的無非是出生的階級,以及這群愚民的擁簇,
她本質上就是宇宙間的生物垃圾,毫無用處,
張青眼底的隱隱浮起了幽藍,眼前的一幕,竟引起了她的情緒波瀾,大抵是為了她自己不得不生活在這樣一個被人奴役的社會而悲哀罷,
她一定要找到方法,為了獲得更多的能量,為了變強,為了能夠回去,
無人察覺到,這個蓬頭女孩背後的桃樹枝杈上,有幾顆小芽正慢慢變大,最後聚成了一顆顆花骨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