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良的奴僕等級分好幾等,所謂‘賣’身就是最低等的那一類,因為‘民政部門’要將良民身份改記為奴役,除了窮人家,沒有誰願意,石桃,周全都不屬于這種,
石婆娘說,楊府缺雜使女婢,府里的嬤嬤最近正在物色好的,買斷的錢不僅夠梁葉讀書,還有富余,
石婆娘說的時候,梁嬸子就動了心,可尚存一絲不忍,因為賣身奴婢在主人家和畜生一樣,可現下看見張青,梁嬸子又覺得石婆娘說的是對的,
「這是啥,」梁葉發現了張青手里的包裹,好奇的問,
梁家夫妻也才注意到,剛才梁樁一路累得慌,哪里有心情關心張青手上還有東西,
要怪就怪楊十找的包鞋布料太好,隨便在哪件破衣服上扯一塊布不就好了,偏偏用上好的雲錦,太陽光照在上面都發亮,精美的暗繡看得一清二楚,總之是不可能存在于他們這種農家的物什,
楊十也算用心,她估模家里那位高不可攀的哥哥看上了哪家小姐,但要舊鞋的舉動又讓她覺得怪怪的,不管如何,對待楊七,楊十都用了十二分的小心,
梁嬸子走到張青跟前伸出手,她想看看包裹里的東西,梁嬸子可不講究什麼隱私,什麼個人所有物,
張青也把包裹給她了,兩雙繡花鞋還不至于讓她當成寶貝,
「這是哪來的繡花鞋啊,」梁嬸子吃了一驚,她一只手握著一雙鞋,細膩的觸感,花哨的樣式,是他們鄉野人從未見過的,畢竟深閨小姐們的鞋子,都是女工好的婢女老嬤嬤,一針一線縫制的,雖然楊十說是舊鞋子,可看起來嶄新的像沒穿過,
梁樁也驚訝,「莫不是盧大夫給的,」
梁嬸子會女工,能看細節,「怕不是,我看這像大戶人家精貴小姐穿的鞋子,」她按了按軟實的鞋底,又模了模鞋面上的精致刺繡,
盧大夫沒有告訴梁樁,他看見張青時,張青正與楊家七少爺在一起,如果梁樁知道,或許張青和他們後面的命運將會全然不同,
問不出出處並不影響梁嬸子對繡花鞋的喜愛,她說,「正好有兩雙,秀秀和青丫頭一人一雙,」
張青沒意見,她不需要鞋,
梁葉卻皺起小眉頭,「這是青姐的東西,」
梁嬸子提著包不理梁葉,轉身往屋里走,嘴里輕念道,「誰知道是怎麼來的,」
玫紅和粉紫的繡花鞋擺在臥床的梁秀眼前,哪個女孩不喜歡漂亮的衣服和華麗的鞋子,梁秀的眼楮直直的盯著它們,
「秀秀,挑一雙吧,」梁嬸子說,
梁秀睡在背窗的地方,沒看見也沒听到院子里的一切,「這鞋」她都想要,在母親面前,梁秀沒有掩蓋眼里的貪婪,
梁嬸子也看出來了,「要給青丫頭留一雙,」
「不是要把她賣了麼,」梁秀的聲音很虛,可言語間依然尖銳,「去高府大院有的是好享受,到時候鞋子肯定多的穿不下,」梁秀說的哪里是去做女婢,分明是當小姐,
「鞋是青丫頭拿回來的,」梁嬸子被女兒說得猶豫了,
「她傷了我,」梁秀扯了扯嘴角,蒼白的臉上還有一道血印子,「我流了那麼血,就快死了,難道她不應該受到教訓嗎,」
梁秀說著說著,眼淚溢滿雙目,再配上她顫抖的嘴唇,真是憐弱至極,要是張青在楊七面前像這樣掉幾滴鱷魚淚,不知會不會一下子贏得少爺的芳心,
「娘,我才是你的親閨女,我為了弟弟,在羅家挨了一年的苦,又受了辱,張青‘發瘋’的打傷了我,萬一留下了殘疾,將來可怎麼辦,肯定嫁不出去了,」
梁秀嗚咽聲更大了,她抓著梁嬸子的手,「都說我娘心眼好,愛做善事,怎麼就對我這個姑娘這麼狠心呢,」
梁秀的話說到這個份上,梁嬸子還能反對嗎,她跟著女兒一起哭,她本身對送梁秀去做童養媳充滿的愧疚和悔意,現在全被梁秀勾出來了,
張青對這種哭聲听若罔聞,目不斜視的從門外走過,走進暫時屬于她的堂屋,梁葉原本跟在她身後,卻在听到談話聲和哭聲後,在門口停下,在他的角度,只能看見梁秀揚起的側臉,和在床榻上睡亂的頭發,
她還是他的姐姐嗎,
梁葉不知道,他只知道梁秀變得令他只想遠離,
那天夜里,在孩子們都睡下後,梁嬸子把打算一個不落的告訴了梁樁,
「不行,」梁樁毫不猶豫的反對,「賣身奴婢和賤民沒有兩樣,你這麼做是在賣良心,」
「我賣什麼良心,我用良心對她,她卻對秀秀動手,」梁嬸子刻意壓低了聲音也無法阻擋她語氣里的憤怒,梁嬸子不原諒張青的原因就是如此簡單,「當初不是你看她橫豎不順眼,」
梁樁不想和梁嬸子扯什麼‘當初’,「你捫心想想張青跟我們家干了多少活,男孩都比不上她」
「那是因為她是妖怪,我們也真是膽子頂過天,和這麼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住了快一年,」
「妖怪也分好壞,」
大概就是由于梁嬸子的好心和梁樁的叛逆讓他們明知張青不是人的情況下,還與她朝夕相處這麼久,
「我們沒有錢送葉子去鎮上的學堂,你不希望他像你的大哥,讀出頭,走出窮村子嗎,」
梁樁沉默了,
「秀秀也十一了,再過兩年必須要嫁人,附近村都知道她被羅家三兄弟侮辱,誰還敢要她,除了遠嫁還能怎麼辦,可我們家連像樣的嫁妝都拿不出來,」
梁樁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捂住腦袋重重的嘆息,別說他們俗,天天談得就是錢錢錢,世道就是如此,沒有錢,寸步難行,窮人越窮,富人越富,
是啊,葉子不讀書,那就和他這個沒用的爹一樣,在窮鄉僻壤窩在一輩子,把張青賣了,便什麼都不用愁,
隔壁堂屋里,張青睜著眼楮,靜靜听著梁家夫妻的討論她的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