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邀菁若共飲了一杯,才笑著道︰「哎呀,我的花燈怎麼就忘了掛,妹妹先坐一下,我把它掛上就回來。」
菁若掩袖一笑,「那我等著姐姐。」做不出詩,找借口溜掉而己,做為一個處處為嫡姐著想的妹妹,自然是不會說破。
薔薇果真去房里提了一盞鯉魚狀的花燈,悄悄出了院子。
隨手把花燈掛在瀲翠池邊的垂柳上,她快步去了廚房飄香院。
整個飄香院燈籠高掛,寂寂無聲,唯有藥香。
煎藥的小丫頭正守著藥爐打盹,旁邊站著冷媽媽和杜媽媽。
薔薇放緩了腳步,內心震驚。
冷媽媽平時和菁若的女乃媽不是鮮少搭話的麼?今天為何相約來到了廚房。
小丫頭似有所覺,猛地抬頭看了二人一眼,又趕緊起來站直了身子,陪著笑臉施禮道︰二位媽媽好」
杜媽媽略點了個頭,笑問道︰「這是給夫人煎的藥吧?你可要小心看好了,千萬不能出了差錯」
薔薇的血全涌到了臉上、頭上,卻又听得冷媽媽道︰「也怪可憐見的,都過節了,就你這個忠心的還守著夫人的藥。」
薔薇轉身去了張氏那里。
堂屋內,燈火通明,除了母親張氏,還有她的父親白斌。
張氏正拿著一張宣紙,往張氏面前遞,「你看看,咱們的好女兒」
難道菁若的詩犯了什麼忌諱?不然父親的眼中怎麼像要噴出火來一般?這個時辰,他應該還在觀夕庭陪那幾位客人才對,怎麼會……
張氏接過宣紙,淡淡看了一眼,隨手丟在了桌子上,「撲哧」笑出聲來,「老爺是在為這個生閑氣?」
「‘明月與清風共中秋,白鵝共鴨子賦閑愁’這是什麼鬼東西,畫虎不成反類犬我白家好歹也是……」本來是打算回憶一番白家輝煌的歷史的,但是,想到如今每況愈下,又長嘆一聲,「看到瀲翠池里那群鵝,又看到竹林後面那些兔子,你讓我怎麼在王爺和世子面前抬起頭來。」
張氏嬌笑道︰「我的老爺,這不正好是你為官清廉的最好證明嗎?他們晚上用的醬鴨、烤兔、肥魚、鮮藕、干筍,哪樣不是咱們園子里自產的,天天在這里好吃好喝,還吃出意見來了?這麼大的園子,養些動物,咱們的氣運也旺一些」
她慢悠悠的喝了口茶,盯著桌上的宣紙道︰「這歪詩,自然不是菁若這孩子的,應該是三位姨娘討老爺高興讓她寫的吧。」陸氏這狀告的還是比較巧妙。
白斌居然老臉一紅,忸怩的道︰「要是,也是陸姨娘,肚子里墨水少,又愛現」
張氏的語調轉柔,「養兔子,養鵝都是薔薇的主意,這孩子千方百計的弄了這些在園子里,又天天讓人盯著,一千多只鵝和鴨子,老爺想想,可以省下多少嚼用的錢?還不說那些兔子。上季的莊子,一千畝上等良田,收入還沒這麼多,下季可能也差不了多少……」
楚地四季分明,一年兩季作物,偏天公不做美,上季全淹死,下季大旱,江水滔滔,也只能看著,指望擔上來的那幾桶水,又能灌溉多少莊稼?
這些問題,身為本地父母官的白斌豈有不知之理。
只听得他面帶慚色的對張氏道︰「太太跟著我吃苦了。」
有婆子送煎好的藥來,薔薇順勢接了,端了進去。
先對二人施禮,然後盯著那碗藥道︰「太太這藥方也吃了好幾年了吧,總不見好,不如換個大夫來看看。」
白斌若有所思的想了一回,似下定決心般開口道︰「我明個就問問你那兩個師兄,朱家是世家,認得的人總比咱們多些。」看樣子是準備應劉林了。
反正早晚有這一遭,不如先讓他們找人看好母親的病,薔薇心中一喜,卻听張氏誠懇的開口道︰「老爺從未求過人,如今為了妾身求人,妾身怎麼擔擋得起?」
白斌卻望著張氏道︰「這是哪里話,你我還分什麼彼此。」
薔薇听見這話,抿嘴一笑,順手端起那碗藥出去倒在花叢里,轉身回了綄紗塢。
此時月已中天,賞月的眾人早已經散得干干淨淨,唯有喜兒和樂兒正焦急的守在大門口,望見薔薇,二人皆松了口氣。
喜兒這丫頭向來話多一些,半嗔道︰「我的姑女乃女乃,你下次掛燈籠,千萬把咱倆帶一個,真真是擔心死了。」
只要父親開口,劉林肯定會為家里請來最好的國手,相信母親很快就能藥到病除。薔薇壓在心頭許久的大石頭被挪開,心情不錯,索性對著二人道︰「我剛去賞了一回花燈,那個美人燈,跟喜兒長得好像。」
喜兒知自家主子是閉著眼楮胡謅,但見她人好好的回來,哪還再會生事,少不得故做懊惱狀托腮,「那個肥嘟嘟,圓乎乎的花燈,你確定是苗條婀娜的喜兒嗎?」。
樂兒笑嘻嘻的盯著薔薇看了好幾眼,「我倒覺得那個美人燈,長得像姑娘。」
薔薇一怔,卻又瞥見喜兒在向樂兒使眼色,自己想了一下,也笑了。樂兒這丫頭一向是個實心眼,喜兒卻是擔心自己,怕听說長得太胖不肯好好吃飯。
她笑眯眯的望著二人道︰「我覺得那個燈做的很漂亮,你們去打听下,看是誰做的,我定有賞」
喜兒笑著點頭應下,樂兒卻一直盯著她瞧。
薔薇模模自己的臉︰「喜兒,有什麼不對嗎?」。
樂兒仍舊愣乎乎的盯著薔薇,喃喃的道「姑娘,你剛才笑的好恐怖。」那模樣,哪像是會賞人,倒像是要把做燈的人咬一口。
喜兒忙道︰「姑娘,天不早了,該睡了呢。」
二人服伺著薔薇後上了床。
由于喝了酒的緣故,三人很快都近入了夢鄉。
夜,靜了下來。
一陣低沉的鵝鳴響過,薔薇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