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的惱怒,也只是一瞬。
越是這樣的時候,越要沉住氣才行。
揣測間,石夫人已經將薔薇送回張氏身邊,她就趁勢對張氏行禮道︰「太太這里有客,女兒就先告辭了。」
石夫人笑道︰「難得看到這麼投緣的姐兒,怎麼不多坐坐?」能不經過小丫頭通報直接在有客人的時候闖進來,必定只有正室寵溺得無法無天的嫡女才能做出來,張氏淡淡的,她少不得要在這小姑娘跟前多用功夫。
薔薇惦記著躺椅,是以在門口小丫頭們跟她講里面有客,她也沒太在意,以為是兩位師兄在,正愁打听不到石炫燁的狀況,就自己進來了。
現在被石夫人送了這麼貴重的東西,想著可能是劉林揭穿了她,內心一燥,不由想一走了之。
豈知石夫人又開口挽留。
或者只場面話罷了?
正準備回了綄紗塢,豈料張氏道︰「夫人難得來一趟,我身體又不好,薇姐兒就留下替我招待客人吧。」
她猜到母親這里有客人,卻沒有想到會是石夫人。
這麼看來,石夫人倒是個交際的好手。
白家在陽城住了七年,因張氏身體不好,索性一概應酬全免,和本縣內的大戶平時基本上無任何交集。
石夫人因愛子受傷,才有幸進入了白家,自然不肯放過結交的機會。
薔薇因顧慮救人之事,卻是想偏了石夫人的意圖,听得人家挽留,母親又發了話,少不得陪笑道︰「承蒙夫人不棄,又贈貴重禮物,薔薇受之有愧,自當好好招待。」
石夫人誠懇的道︰「承蒙貴府客人救了燁兒一命,石家上下俱是感激不盡。小小一點禮物聊表寸心而己,還請姐兒不用太見外。」
原來劉林沒有供出自己。
听這意思,想必劉林已告訴石夫人是他自己救了石炫燁。
也是,這麼好的機會,他又如何肯放棄。
想到此,薔薇趁著眾不沒有注意飛快的朝劉林的位置看了一眼。
劉林仿若一無所覺,正在和辰逸談論著什麼,倒有一道目光和薔薇踫個正著。
見薔薇朝他望過來,目光的主人就朝她笑了笑。
薔薇想回朱旭堯一個雲淡風輕的笑意,最終只是扯了扯嘴角。
既然做不到,薔薇也就不再勉強自己,遂找個靠角落的下首坐了下來,然後就看到石夫人在對兒子使眼色。
石炫燁在小廝的攙扶下,艱難地站了起來,望著劉林躬身,「謝過大師兄救命之恩。」
劉林無所謂的搖了下頭,「不用謝我,是你自己運氣好,剛好遇到了,又湊巧遇上巫啟懂醫術。
石炫燁又朝巫啟行禮。
「湊巧而己,不用太客氣。「巫啟講著蹩腳的官話,淺笑著虛扶了他一把,目光卻轉到薔薇身上。
薔薇就也笑著朝巫啟施禮,「家母的身體還請先生多費心。」真擔心這個心思如白紙的人講了實話。
豈料巫啟只笑著對她眨了眨眼楮,「自當盡力。」
石夫人就笑著對張氏道︰「還是女孩兒貼心。」
張氏這次倒沒有再謙虛,倒是大方的夸了薔薇一回,「也算難為她了,因我病著,她天天被拘在我身邊,哪兒都不得去。」
薔薇忙起身︰「這都是女兒份內之事。」
又說會兒話,石氏覷著天色,起身告辭。
後面四個粗壯的婆子抬走了石炫燁。
薔薇這才注意到,抬著石炫燁的那把躺椅,就是張氏經常坐的那一把。
張氏望著石夫人母子離去的背影唏噓不己,「想當年,石家送了咱們府上兩把椅子,沒想到有一天,咱們又用這把椅子送了他家一個天大的人情。」
這躺椅意然出自石家!
听母親這口氣……分明……已經知曉這椅子有古怪了。
那母親是什麼時候知道這椅子有古怪的呢?
那神情,分明是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白家到底是什麼背景,會讓母親如此忌憚?
寧願連姓命也不顧,收下他家居心叵測的東西!
張氏卻沒有注意到沉思中的薔薇,只是吩咐道︰「難得有客人在,著個人去請二姑娘過來吃晚飯吧。」六歲的小姑娘們,天天拘在那一方小天地,以後豈不是連接人待物都不會。
有人答應著去了。
眾人復又坐下來。
大哥逸辰就朝薔薇使了個眼色。
兄妹二人出了正房,一前一後進入了西邊的一間小小的耳房。
辰杰見薔薇進來,就笑道︰「大妹妹,猜我今天出去帶了什麼東西回來?」
有人送禮物,總是好的,薔薇自然不會掃了大哥的興,只管撿了自己那些常見的東西去猜。
胭脂,頭繩,硯台,宣紙……一樣樣的猜過去,辰杰只是笑著搖頭。
薔薇笑著央求道︰「大哥哥,我口都講干了,也猜不著,不如你自己告訴我得了。」
辰杰就從袖中取出了一包皺巴巴的油紙包著東西。
薔薇笑得都眼楮眯了起來,從哥哥手里接過油紙包,一層層的揭開,烤紅薯的香味就在小小的耳房里飄散開來。
又軟又香又甜。
飄香院的廚子無論怎麼弄,總沒有外面買的好吃。
薔薇先大大的咬了一口,然後才口齒不清的問道︰「大哥莫不是有什麼事想請我幫忙?」
辰杰連連擺手,「沒有的事。」
「那為什麼會有烤紅薯?」之前這活通常都是辰逸做的。
很難想像嚴肅老成熱愛潔淨的大哥,袖著熱騰騰的紅薯在街上走的樣子。
辰杰看著薔薇狼吞虎咽的吃著烤紅薯,不由一邊幫她順背,一邊小聲提醒道︰「慢點,別咽著了。」
薔薇一邊點頭,一邊猛吃,不知道的人真會以為她幾天沒有吃飯。
辰杰看著幼妹那吃紅薯的表情,不由一陣心虛,這麼一點點小東西,就滿足了!只可惜,母親身體一直不好,這麼豆丁點大的妹妹就協助理家,難免會吃不好睡不好,見著烤紅薯也會當寶。
「大妹妹,要是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就告訴大哥,大哥來替你解決!」他眼神堅定,語氣誠懇。
看著哥哥那表情,薔薇就知他是想歪了,以為她整天遭多大的罪呢。她也不糾正,只是皺著眉頭道︰「哥哥想必也知道,咱們府上現在總是進得少,出得多。母親身體又不好,現在各地又不太平,父親也無力分心管這些,總要有個萬全之策才行。妹妹是早也憂,晚也憂。」
辰杰的臉上不由現出愧色。以他十二歲的年紀,能考慮到母親病了幼妹管家已經不易,哪還算計得到府上的開支,听得薔薇這話,不由握緊了拳頭。
由于事出突然,他根本無甚辦法可想,剛就連剛夸口下的「有事找他,也成了空談,不由十分的羞愧。」
她講的這些也是事實,不過讓十二歲的大哥這麼早接觸這樣的事,還是有些不忍,將紅薯皮丟掉,薔薇就故做不好意思的開口道︰「我倒有個主意,也不知能不能行,先和哥哥商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