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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的冬天來得似乎特別早，剛到十月已經開始北風怒吼，一場細雨過後，有些水塘邊就結了冰。
得月樓也從前之的廿四小時營業變成了快到正午才開門，自從赫木昨天來過一次，眾人都變得無精打采起來，想來大家起早貪黑陪笑臉，然後大掌櫃看到赫木愁眉苦臉，就問了句︰「大王子好像有心事？」
赫木搖了頭，旁邊的隨從卻插嘴道︰「眼看要入東了，大王子這邊的將士冬衣還無能落，王子哪能高興得起來。」
大掌櫃張強听得這話，不待赫木阻止喝斥隨從，馬上自告奮勇的道︰「最近酒樓生意不錯，咱們還賺了不少錢子，先給大王子應應急。」
赫木搖頭道︰「不用了，這件事本王子自有辦法，先拿壇好酒來吧。」他一個堂堂的王子，若是找救命恩人開口要錢，臉面如何過得去？
張強倒是早想到這一層︰「大王子保護了大金的平安，將士們在前方辛苦殺敵，我們才能安居樂業，若是沒銀子倒也算了，現在手上還有，少不得要盡些綿薄之力。」
遂捧出一個小盒子，拿了三千兩銀子給赫木。見是真心實意的給，赫木就接了，喝得微燻才離開了酒樓。
眾伙計看他樂呵呵的走了，臉色都不怎麼好。
張強也不解釋，直待他們無精打彩了幾天，快要忘記這件事的時候，打烊之後卻把眾人召集了起來︰「我知道這些天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因為咱們的家都在大齊，大家不喜歡金也也正常，況且這是大家的辛苦所得，我沒經過大家的同意就將錢給了金人，大家有什麼意見，直接問我就好了。」
眾人見他直接講出了讓人不痛快的根源，都不做聲。
只有一人站了起來︰「咱們盈利最主要的靠的是酒，若要有好酒，必需消耗掉很多糧食，各國交戰期間，糧食尤其重要，若是咱們不給木赫錢，只怕這酒以後是不能釀下去了。若是主人單純要贈錢，何必冒著生命危險來到大金？主人九歲的時候收留了大家，那時候賺的錢都比現在多！大家的眼光要長遠一些。」
張強就不由多看了講話的那人一眼，還不錯，是選出的組長中的一人，張五。他們都沒有取名字，直接按出生的時間排序。或許該說是長生的眼光不錯，這人是他推薦出來的組長。上任之後除了服從幾乎從未開過口，想不到今天主動幫她解了圍。
為了大齊那邊的生意能正常運作，她將那四十死士帶了過來，獨留下了長生。
她和他們這些人相處的時間本來就不長，命令他們是會听，也會絕對的服從，但若讓他們沒有想法，只怕還需要一段時間的磨合。這個時候能站出來頂著眾人目光，幫她給眾人分析出這些，倒也難能可貴。
經張五這麼一說，眾人方有些明白，皆有些不自在，張強看在眼里，就笑道︰「如今天色已晚，今天的客人也不多，咱們釀了這麼多酒，從來沒有自己人在一起喝過，不如今天我請大家？」
眾人十分歡喜，算起來這是主人第一次請客，雖然在他們眼里，這位主子沒有架子，但是和大家仍是有一定的距離，在他們眼中他是傳說般的存在，如今說要講他們喝酒，就有人壯著膽子問道︰「大掌櫃要和我等同席嗎？」。
薔薇雖然著了男裝，也從未被人認出來，也努力演好張強這個角色，卻仍覺得自己跟他們不好溝通，這個時候眾人齊心協力非常的重要，想到這層，就笑道︰「同席，今天咱們一醉方休。」
許多人都露出笑容來。
北人喜歡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如今沒有外人，又全是男人，廚師上菜的時候就專揀了那些實惠，方便的弄，全部是用大盆端上去的。又將桌子拼在了起，四十一人圍了一桌，烈酒也全是倒在大碗里，許是天寒的緣故，先是碗，最後是壇……
等到最後那人倒下的時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們的掌櫃也倒下了。
薔薇看著他們都倒下，才笑嘻嘻的站了起來，去檢查酒樓的門有沒關好，此時已經是午夜，這時候就是再有客人來，也不營業了。
哪想就看到門口站了一個人，剛想告訴那人明天再來，哪想那人開口道︰「大哥，好香有酒，能不能來一壇。」
這聲音，讓薔薇愣了一下，似乎很熟悉，但又覺得不大可能，人卻已經不由自主的開口道︰「進來拿吧。」
待那人從黑暗中走進來，那雙明亮的鳳目就如投射在春水中的曖陽一般，幾乎晃閃了薔薇的眼，讓她愣愣得說不出話來。
那人倒是神態自若，朝她笑著抱拳道︰「小生李磊，久迎張掌櫃大名，常听人說張掌櫃好客，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薔薇也抱拳道︰「過獎，慚不敢當。」順手從殘席上拎起一壇還未開封的酒，遞了過來︰「李兄，五十兩銀子。」
那人笑嘻嘻在她耳邊道︰「咱倆好歹也訂過婚，夫君我跋山涉水，歷經千辛萬苦來看你，居然一壇酒就打發了？」
薔薇將酒放復又放在桌上，剜他一眼︰「李磊？本公子認得這個人嗎？」。然後撐不住，自己笑了起來。
看看緊關著的大門，將他拉到一個單獨的雅座內，關好門，才道︰「五師兄，你怎麼來了？」
石炫燁一本正經道︰「本公子千里追妻不行嗎？」。
薔薇拉下臉來︰「再混說，不理你了。」
石炫燁笑起來︰「那好吧，換個說法，我來找我的薇妹妹。」
雖然有這樣的預感，但是經他親口承認，她還是紅了臉。
劉林不是說要下旨給他賜婚嗎？他怎麼不聲不響的來了大金，她很想問，卻覺得又問不出口。
石炫燁看她臉紅紅的樣子，眼楮越發明亮，卻不忍再逗她，只冒出一句︰「好餓，今天趕了幾百里路，還不曾喝過一口水。」
薔薇忙道︰「那你先坐著，我去弄點吃的來。」
好在這種天氣，酒樓里預備了很多熟肉，只需切碎放上油鹽和調料回一下鍋就能吃，薔薇想了想，切了一大盤牛肉，一大盤豬肉，一盤鹵藕，擔了過去，然後道︰「你先慢慢吃，少喝點酒取曖，我去再做碗面來。」
石炫燁看著她忙，也不反對，只說了句好。
等她出去許久，才收回那戀戀不舍的目光，復又嘆了口氣，自語道︰「這麼直白的話，也不知有沒有嚇到她。」
薔薇說是下面，自有躲著石炫燁的意思。
劉林說給他賜婚的時侯，她雖有些吃驚，有些憤怒，卻沒有一絲慌張，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篤定他不會那麼輕易就听了劉林的擺布和人結婚了。
到了泉城，卻又變得不自信起來，總覺自己這一走，二人或者這一生都不會在見，即使再見，也變成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人，所以她一直潛意的拒絕去想他之後會如何。
來了大金，酒樓每天都很忙，她天天頂著張強的身份，忙進忙出，沒一刻空閑，所以也很少會胡思亂想，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會夢到自己的家人，卻一次也沒夢到石炫燁。
有時候，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因為帶著前世的記憶，因為被人背叛過，所以這一世她再也不會愛了。
在認識的人中間，能嫁給石炫燁，無疑是種比較正確的選擇，但這個和喜歡無關。
沒想到他卻來了，還是以前那吊兒郎當的樣子，確似乎比之前順眼了許多，他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明知道是玩笑，卻讓她的心跳得比之前快了許多？
隱隱中，她覺得石炫燁真是為她而來，除此之外，他來大金做什麼？
等她將一碗骨湯熬好的面端過去的時候，石炫燁正在小口的啜酒，見她來了，忙起身接了面︰「還是薇妹妹好，知道我餓了，這酒也太辛辣了，有沒有口感好一點的？」
幾乎所有進入酒樓的人，都會稱贊這里的酒做得好，說酒太烈的，也不過他一個罷了。
薔薇搖頭道︰「目前，只有這一種酒。」
石炫燁搖頭道︰「你只覺得這樣浪費了金人的糧食，讓他們興兵的時候沒糧，可有沒有想過如此以來也把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他眼中的關心太過明顯，薔薇不得不解釋道︰「這些人的戶藉，包括我張強的身份，在大金都可查，五師兄不必擔心。」
石炫燁搖頭道︰「那酒呢？據我所知，大齊和大金從未有這麼烈性的酒，就是你所選的那姓張的人家，之前做的酒也是些劣質的黃酒，那像現在這種純白透明？赫木若是沒有懷疑你如何會來借銀子？」
沒想到石炫燁居然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五師兄怕是早就來上京了吧。」趕了幾百里的路，這些消息是哪來的？若是這些底細這麼容易查到，只怕赫木所做的絕不是借銀子這麼簡單。
石炫燁點了點頭︰「是啊，不然我一個人留在盛京吃不香睡不香。」
這人又開始胡言亂語了，薔薇把臉別到一邊去，不理他。
這話有些像開玩笑，又帶上了些許認真。
薔薇把臉板了下來︰「五師兄又開始亂說話！」幾個月不見，他厚臉皮的程度倒是見長了，其他根本沒什麼變化。
不得不承認，在這遙遠的北國，見
到他，她是開心的，遠比剛才和無數人坐一起喝酒吃肉開心，似乎連他這些不放流的小毛病都忍了。
石炫燁故作嚴肅的樣子︰「妹妹，這面好像太咸了。」說著舀了一勺湯遞到了她的嘴邊。
咸了？好像沒有多放鹽，但他那皺著眉頭難以下咽的樣子，卻讓她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多放了一次鹽。
無論怎麼說，他是關心自己才來了大金，她顧不得多想，直接就著他的手中將勺子里的湯給喝了，然後疑惑的道︰「不咸啊。」
石炫燁一本正經的道︰「不咸啊，可能是肉里的鹽沒有拌均，我再嘗嘗看。」他說著，直接連湯帶面呼嚕呼嚕幾下連吃帶喝，碗內一半的面的和湯進了肚子。
薔薇見他吃得暢快，也不好再問，只好自己坐了下來。
眨眼功夫，一碗面已經見了碗底，連湯都不剩一滴，石炫燁仍意猶未盡的問道︰「還有麼？」
薔薇又盛了一碗過來。
直至吃了三碗，他才滿足的放下了碗，笑著對薔薇道︰「妹妹穿上男裝越發好看了，面做的也香。」
薔薇看看盤中去了一半的牛肉，豬肉，鹵藕，又想想那三大碗面，也不好再板著臉，小聲道︰「這麼大的人，飯都不知道吃。」若是平時，那一大碗面吃完，怕是他就不會再添了吧，這樣兒狼吞虎咽，也不知是餓了多久。
難道還真是趕了幾百里的路？
還沒等她開口問，石炫燁已經站了起來︰「馬還在外面，要拉到哪里？」
看來，真是趕了遠路來的。
「師兄休息一下，我把它拉到後院馬房。」
石炫燁就跟了上來︰「一起去，外面黑，你肯定找不到在哪。」
二人將馬栓好，薔薇問石炫燁道︰「師兄先休息了吧，有事明天說。」
石炫燁笑著點頭。
好在得月樓給客人提供住宿，一下子多了一個人，也不會在住宿上為難。
薔薇找了鑰匙了房門，將房里的燈點上︰「師兄晚上就安置在這里吧，淨房在後面，水應該是備好的。」
石炫燁笑著道謝。
薔薇自回房去安歇。
直到躺在床上，才慶幸自己晚上的酒壇里全裝的水，沒醉。
石炫燁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三天的下午，中間薔薇讓人送了飯上去，前幾頓都沒動，只到第二天的晚上才將飯給吃了。
也不知這人幾天沒有休息了。
若不是親眼看到那累得不成樣子的馬和見到他這一覺睡了這麼久，她根本不能想到他這一路吃了多少苦。
直到此時，她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他到底來做什麼的？
看到他的第一眼，她覺得是來幫她的，但現在又不確定了。
她安然無恙，他這麼拼命的趕來，應該是有其他的事吧。
待听到下人跟她說人醒了，她就去敲了門︰「師兄要是沒歇好，吃完飯繼續歇著，有事我讓伙計們幫你辦了。」
石炫燁笑道︰「我的事已經辦完了，就是找不到地方住，要在你這酒樓住段時間，妹妹不會趕我走吧？」
別說是兩人訂過親，就是沒有，單憑兩家生意上有來往的份上，她也不會將人趕走︰「師兄就安心的在這里住下來吧。」
他既然不願意說有什麼事，她也不好再問。
石炫燁見她又開始拘束，就笑道︰「要是不忙，就坐一會兒。」
這模樣，分明是有什麼事要說，薔薇坐了下來，接過他遞的茶，小口的喝了起來。她其實不渴，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罷了。沒訂親，薔薇的感覺好像還不太明顯，如今倒越來越不好意思起來。
石炫燁將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似乎心情很好︰「妹妹怎麼不問問劉林賜婚的是哪家的姑娘？」
薔薇支起了耳朵，其實，這件事她若是想打听，長生必定也會幫她打听到，只是一個刻意不提，一個也就刻意隱瞞，如今被他挑了出來，她才明白這件事只不過是自己刻意壓著罷了，裝模做樣的喝了幾口茶，才問道︰「是誰呢？」
石炫燁倒也干脆利索︰「雲大人的女兒，雲袖。」
薔薇只覺得劉林這鴛鴦點得著實是離譜，口中卻言不由衷的道︰「她也不錯。」
石炫燁就狠狠的看了她一眼︰「妹妹這樣就把我推給別人了。」
見他一直盯著等她回答，才小聲的道︰「不是沒有娶嗎？」。
石炫燁听得這句，臉上就有了笑容︰「難怪妹妹不擔心，原來是早就知道我沒娶她。」
薔薇鬧了個大紅臉︰「你若娶了她，怎麼可能孤身一人來大金。」
這會兒別說是臉，連耳根和脖子都紅了起來。
明明是人人都可以想到的問題，偏還拿來問她！
見她又開始不說話，石炫燁揚著嘴角道︰「妹妹幫劉林我不反對，只是不能把自己也給幫進去了。」這話他任何時候都要認真，見她有發怒的跡像，又補充道︰「雖然咱們算是大齊的子民，但也要先顧及了自己的性命才行。」
薔薇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五師兄可有良策？」
肯征求自己的意見，也算一種進步吧，他復又開心起來︰「方法倒是有一個，不過要徐徐圖之。」
薔薇道︰「師兄不妨說說，咱們合計一下看看。」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她自己，還有四十個死士，不到萬不得已，她想把他們都帶回去，現在又多了個石炫燁，她更不願意讓他涉險。
石炫燁道︰「只怕赫木一開始開酒樓的目的，就是想著讓你們幫他賺錢，若說他沒懷疑你們，你信嗎？」。
薔薇︰「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他猜得到其一，還是樣樣都猜到，酒樓也不過是暫進之計，我會慢慢將自己的人都換下來，安置到其他地方。」
石炫燁見她講得自信，也就沒有再深究下去︰「如此看來，赫木倒是個人物，野心也不小，這種人妹妹要多加小心。」(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