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的雨已經停了。
從大開的門齊悅可以看到院子里,那兩個丫頭正在用鐵耙扒被雨水打落的樹葉枯枝以免堵了流水口,一面小聲的說著話,這個提醒那個別濕了腳,那個指揮這個從這邊撈,輕聲細語再加上這一身裝扮在這雨後的古典院落里就如同一副水墨畫,清新素雅。
那個給自己上妝的是叫阿如吧,那個梳頭的是妹妹叫阿好,倒是兩個好記的名字。
齊悅嘆了口氣,事情已經如此了,走一步說一步吧。
她怔怔的胡思亂想著,阿如和阿好端著飯菜進來了。
一碗粥,稀粥,齊悅用勺子晃了晃,小米。
一個圓餅,巴掌大,齊悅用手掰開,竟然是死面做的。
菜,這是什麼菜?貌似跟冬日腌的大白菜菜根什麼的差不多,齊悅拿著筷子扒拉著,再看另一個倒是肉菜,不過似乎是扔水里煮熟的,沒滋沒味。
有丫鬟伺候,還被稱作少女乃女乃什麼的,方才還有一大群下人,雖然態度有點怪,但這無疑是個大家庭吧,再看看擺設穿戴,應該是個有錢人吧。
「就是吃這個?」齊悅忍不住問道。
這還沒缺經費少收入的鄉衛生院的食堂吃的好呢。
「少女乃女乃,這個月的分列還沒送來…」阿如低下頭喃喃說道。
齊悅哦了聲,初來乍到的吃喝暫時就不要考慮了,雖然不知道這里吃的是早飯還是午飯,反正按照她的時差該是吃晚飯的時候了。
「那我吃了。」她笑道。
兩個丫頭松了口氣,又有些意外,這次大少女乃女乃听了這事沒有發脾氣或者哭,而是笑眯眯的大口大口的吃起來,待看到吃得干干淨淨的飯菜,兩個人都忍不住驚訝的瞪眼看著大少女乃女乃。
「浪費可恥。」齊悅認真說道。
不管這原主是什麼飯量,什麼習慣,她齊悅就是這個飯量這個習慣。
她沒想去裝,一個人不是一個人,再裝也瞞不過,還不如以失憶性格突然借口的好。
阿如和阿好也沒听懂這句話什麼意思,但作為奴婢她們習慣只听不問,點點頭應聲是。
「你們先去吃吧,吃完了過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們說。」齊悅說道。
看著她有些鄭重的神情,阿如和阿好有點不安,也沒敢多問忙收拾了碗筷退下。
不多時便過來了,也不知道吃飯了沒。
齊悅還坐在椅子上,看著她們過來,神情更加鄭重,只讓這兩個丫頭心慌。
「我要和你們說一件事。」齊悅開口說道,「今天我上吊…」
「少女乃女乃,都是奴婢們瞎說的,少女乃女乃從來沒有這樣做過」阿如立刻跪下哭道。
阿好也跟著跪下來。
齊悅一臉無奈,她還沒說什麼呢,這兩個丫頭想什麼呢。
「我做了,而且我真的死了。」她沒理會她們的話,接著說道。
阿如和阿好抬頭愕然看了她一眼,旋即流淚流的更厲害了。
「…其實我連孟婆湯都喝了,什麼也記不得了,怎麼死的,怎麼到了黃泉路,見沒見閻王,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我晃晃悠悠的走啊走,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干什麼去…」齊悅制止住她們再次開口,接著說道,她的目光看著門外,似乎沉浸在回憶中。
阿如和阿好漸漸不哭了,面容驚愕詫異又有些害怕的看著她,她們已經听進去了,伴著齊悅特意低沉的聲調,兩個丫頭不由往一起靠了靠。
「…我走啊走啊,突然」齊悅說道,猛地打了停頓。
阿好年紀小,忍不住驚叫一聲,旋即察覺失態伸手掩住嘴就叩頭請罪。
齊悅反倒被她逗笑了,擺擺手表示沒事。
「突然我就看到一個人,一個…恩一個老太太沖我擺手。」她接著說道,這次換了輕柔的口氣,「我那時候沒知沒覺也沒念頭,就走過去了,她看著我就是哭,還說了好些我听不懂的話….」
「說了什麼話?」阿如膽子大,忍不住問道。
「說什麼傻孩子啊你怎麼來這里啊你這是何苦啊什麼的。」齊悅皺著眉做出努力想的樣子,她也的確在努力的想,想著想著就想到失去自己的親人們該是多麼難過傷心,那眼淚就唰的下來了,「…我認不出她是誰,但是覺得她是我很親近很親近的人…」
听到這里,阿如面色一怔旋即坐正身子。
「是是不是老夫人?」她結結巴巴的問道。
老夫人?齊悅搖搖頭。
「我說過了,我喝了孟婆湯,什麼都忘了,包括,你們」她嘆口氣說道,伸手擦淚。
「啊?少女乃女乃,你你不認得我們了?」阿好問道,一臉震驚。
齊悅點點頭。
「我當時被那老太太拉住,她哭我也哭,然後我就問我該去哪,她說我自然該回去,我已經早不記得自己從哪里來的,還沒開口問,她就推了我一把,然後我就醒了。」她一口氣說完,「醒來就看到你們一大群人沖進來,我以為我還是在陰間,以為要拿我問罪呢,嚇壞了。」
阿如和阿好點點頭,想到那時兩廂一照面,少女乃女乃好像也喊的是鬼啊那受驚嚇的樣子絕不是裝的…原來如此啊。
不過….這也太…
阿如和阿好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兩人就這樣怔怔的坐在地上,齊悅也不說話,等她們自己反應過來,等的時間並不長。
「這麼說少女乃女乃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阿如問道。
齊悅心里松了口氣,點了點頭。
「你們起來吧。」她說道。
阿如扶著阿好,兩人站了起來。
「少女乃女乃真的不記得阿好了?」阿好指著自己的臉,問道。
「別說是你了,我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齊悅說道。
「哦,這孟婆湯真的這麼厲害啊…」阿好感嘆道。
「當然厲害啦,要不然轉世投胎還帶著上一世的記憶,那怎麼過。」齊悅解釋道,古人應該對這個都深信不疑吧,好哄騙一些。
那人間就亂套了,兩個丫頭一想便齊齊的點頭。
「所以說。」齊悅吐了口氣靠在椅背上,「我也算是重新投胎的人了,雖然不知道那個老太太為什麼要推我回來,但既然我回來了,就得好好的活著,不知道以前的事更好,一切重新來過倒也干干淨淨。」
想到以前的事,阿如便再次流淚,忘了倒也好。
「所以說你們別擔心我,我是絕對不會再次尋死了。」齊悅看著她笑道。
阿如流淚點點頭。
「少女乃女乃也不認得咱們府里的人了吧?」她略一思索低聲說道。
齊悅抿嘴一笑。
「這沒什麼好瞞的,她們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問心無愧。」她說道。
阿如領會她的意思,點頭應聲是。
阿好則沒听懂她們說什麼,只是想到少女乃女乃不認得自己了,很是難過,向齊悅認真的介紹自己,而齊悅也開始詢問那些自己「忘了」的事,相比于穩重的阿如,阿好則更活潑一些,話也多,齊悅很快從她口中了解到「自己」的前塵往事。
齊月娘,大慶國燕都人氏,至于這大慶國是什麼國,齊悅插話問了,但得到的回答是大慶國就是大慶國,齊悅便放棄再問了。
這齊月娘父母皆早亡,與祖母一路流亡來到永安府,寄居府城十里外的桃花山下,十四歲,也就是五年前偶然救治了被毒蛇咬傷的上山進香的定西侯老夫人,在其祖母不慎跌落山崖亡故後,定西侯老夫人念她孤苦無依,又有救命大恩,便將她接進府中在膝下親自教養,同家中的小姐們一般待遇,後請旨定下了和定西侯長子的親事,三年前病重之時提早婚期要親自看著二人拜堂,就在新人拜堂之後,老夫人閉上了眼。•
這听起來簡直就是一出狗血無敵傳奇戲啊,這齊月娘一個孤女竟然一躍成了定西侯府的長孫長媳,下一代的定西侯侯夫人,這無疑就是最閃亮的麻雀變鳳凰啊,只不過貌似王子公主結婚後,並沒有從此過著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