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梅等人跪下,也沒人主動告罪,最初的惶恐過後便有些不以為意。
「少夫人,我…」素梅掩著面頰含著淚珠要開口。
「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說。」齊悅打斷她,帶著幾分不耐煩,「一大早的擾人清夢,阿好進來梳頭,阿如準備早飯…」
說罷轉回屋子里去了,將這些人竟是晾了起來。
素梅咬著下唇,面上又是羞又是氣,又去看阿如。
自挨了那一巴掌後,阿如一直站在一旁沒有說話,此時見她看過來,轉身便走了。
「得意個什麼…」素梅咬唇哼聲低語,將手里的帕子狠狠的絞來絞去,「跪就跪著,不說出個黑白來,我還不起來呢。」
齊悅坐在梳妝台前,正好能看到院子里,見那群丫頭一開始跪的乖乖的,不一會兒就東倒西歪起來,顯然是很少或者已經很久沒受過這等罪了。
「…原先是跟我們一樣在老太太跟前的,她老子娘是管車馬的,花了多少打點才將她送到老太太院里,在姐姐跟前跟條狗子似的獻殷勤….」阿好說道,一面將頭繩咬在嘴里,一面將齊悅的頭發打了三個環,「…老太太不在了,被分到二小姐屋子里,不知怎麼混的,又到了新進門的姨娘房里了,這等無根草般的品行,竟然還被提了位,填了姨娘房里二等丫頭,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女乃女乃你是忘了不知道,姨娘房里沒得資格配大丫鬟…她就以為自己能跟阿如姐平起平坐了…也不想想,不過是姨娘房里的,還是個外室抬進來的姨娘…」
齊悅听得只笑,沒想到這一個丫鬟隊伍都有這麼多彎彎道道,那這一個貴族大家里人事得多復雜啊。
這定西侯是個新貴,或者說如今這大慶朝立朝沒多久,基本上滿朝都是新貴。
第一代定西侯是開國的功勛,跟著開國皇帝南征北戰,父子兩代掙下這份榮耀家業,傳到如今是從小在蜜罐長大的第三代,老侯爺沒了之後,由嫡長子常榮襲爵,娶了京城大族謝氏家的女兒,生了長子常雲成,十八年前謝氏因病沒了,續室是謝氏的小妹,也就是如今正當家的定西侯夫人,為了和先頭的夫人區分,人稱小謝氏。
「啊?是小姨子嫁了姐夫?」齊悅驚訝的回過頭。
「少夫人別動。」阿好正往她頭上插簪子,忙說道。
「別帶這個了,又不出門,在家里自在些。」齊悅拉下她的手,笑道,一面激動的問,「你快說說,這小姨子嫁給姐夫的事」
阿好剛要說什麼,阿如端著飯進來了,正好听到這一句,便咳了一聲。
「少夫人,吃飯了。」她說道,又瞪了阿好一眼。
阿好很熟悉這眼神,知道自己又說多話說錯話了,吐吐舌頭,忙過來跟著擺飯止住了話頭。
吃的飯還是蘿卜咸菜小米粥死面餅子….
「下次發面烙餅吧,這死面吃的燒心。」齊悅說道。
阿如面色有些羞愧。
「是奴婢魯鈍了。」她說道。
「我一會兒就去廚房問問怎麼做。」阿好在一旁補充道。
齊悅抬眼看這兩人。
「哦。」她恍然,「你們兩個不會做飯?」
怪不得這飯吃的實在是沒有古代豪門的感覺。
听了這話阿如和阿好有些失笑,她們是陪侍主婦小姐的丫鬟,又不是廚娘,怎麼會學這個。
齊悅也笑了。
「不用問,我來做。」她說道,一面站起身來就往外走。
「少夫人,吃的太少了,再吃點吧。」阿好看著只動了幾口的米粥,忙勸道。
「不急,一會兒再吃。」齊悅擺擺手說道,邁出門。
兩人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只得跟上。
這邊院子里跪的酸疼的素梅等人听得動靜抬頭見齊悅走出來,立刻跪直了身子,做出一副備受委屈又驕傲的神情,卻不料這位在日上三竿才梳洗打扮完的少夫人看也沒看她們一眼,幾步就進了廚房。
「素梅姐,她要是不叫咱們起,就一直跪著啊?」有丫鬟在後低聲問道。
素梅嘴唇都咬破了,看著那邊的廚房,里面主僕三人不知道做什麼,隱隱有笑聲傳來。
「跪啊,怕什麼?」她冷笑一聲,回答那丫頭,「以前有威風給她擺的時候比下人還不如,如今過的不如個下人倒想起來擺威風了,倒要看看她能擺出個什麼。」
這大少夫人雖說進定西侯府有五年了,其中兩年跟著老太太,也不是家里這些丫頭下人誰說見就能見到的,後來這三年更是關在院子消失了一般,大家都不熟悉性情。
「素梅姐姐,你以前在老太太屋里,跟少夫人很熟吧?她怎麼個脾氣?」有丫頭低聲問道,「咱們跟著你來了,也好了解一下心里有個分寸。」
哎呦我的天,這不過是跪一跪,這就酥了?素梅斜眼看了這丫頭一眼,一輩子也就當個四等丫頭吧。
「說起這少夫人。」她帶著幾分鄙夷的笑,「老太太在的時候,可真是百般疼她,不是我說瞎話,半點沒虛情假意,咱們家那三個小姐反而都靠後了,要不是外人不知道,沒一個能猜出她其實是外邊撿回來的,分明就是個嫡嫡親的老閨女…」
「是少夫人救過老太太的命…」有丫頭小聲說道。
「救過命?」素梅切了聲,撇了撇嘴,「一個十四五歲的乞飯丫頭,能救的什麼命?也不知道什麼手段,讓老太太鬼迷了心竅一般,帶進來養也罷了,就當小貓小狗圖的樂,竟然還指給了世子,咱們世子什麼人?」
她說到這里真是氣得都站不住了,臉上也不疼了,松開手甩著帕子。
「素梅姐姐,她配不上大家都知道,如今不是說這個時候,你快說說,她的脾氣,是個混賬的呢還是個面泥?」緊挨著的她的丫頭忙提醒道。
素梅這才回轉正題。
「都不能提這個,只要一提起來我就氣得肝疼,更別想想夫人得氣成什麼樣,咱們夫人那時候大病一場,絕對跟這個有關系…」她撫著胸口低聲說道,「說起她,克父克母的孤兒,沒爹娘里料管教,吃的百家飯,穿的百家衣,整日混在廟前跟一群雞狗搶食,當初被老太太手把手的教,還是上不了台面,看人都是一副偷雞模狗的樣子,三句話也問不出一個屁來,別說見了夫人小姐連頭都不敢抬,就是咱們這些丫頭面前,她也跟個螞蚱似的,時時刻刻都能被驚的渾身發顫,還有什麼性子,什麼性子都沒有,哎呦我的天我不能再提這個,我干嗎跪她啊!她算個什麼東西啊!」
她說著話就要起身,幸好一旁的丫頭按住她。
「不管她以前算不算個東西,現在可都是咱們府里這個位置的…」那丫頭忍著笑沖她伸出二個手指晃了晃。
定西侯府內宅老太太為尊,如今老太太去了,則是侯爺夫人為大,接著便是這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媳婦,這個正室大婦的地位,家里的小姐們也比不上,至于侯爺的那些妾侍更是要靠後。
「位置是那個位置,那也得看是什麼人在上面。」素梅哼了聲。
「說的挺熱鬧的啊。」
大少夫人的聲音響起來,一群跪著開茶話會的丫頭們才驚覺那廚房里的三人已經走出來了。
「大少夫人,奴婢…」素梅此時面上已經沒了委屈,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憤怒,開口要說話。
「說得那麼開心,那就再說一會兒吧。」齊悅笑著擺手,腳步也不停徑直進了屋子了。
素梅氣的差點仰過去。
「線兒。」她回頭沖身後喊。
跪在最後那個粗使丫頭立刻跪行挪過來。
「姐姐有什麼吩咐?」她問道。
「你起來走吧。」素梅說道。
那粗使丫頭才不管什麼,早跪的不耐煩了,反正到時候問有人頂著,立刻就站起來扭頭就跑。
「去告訴院里的媽媽,如是姨女乃女乃找我,替我擔待些,素梅在大少夫人這領教訓走不開。」素梅沒料到這丫頭一句話不說也不客氣竟然就跑了,忙緊喊慢喊囑咐。
好在那丫頭別的本事沒有,找靠山告狀什麼的還是拿手,應了聲一溜煙的不見了。
素梅的聲音不大不小,屋子里的人听得清楚。
「女乃女乃,她去請救兵了。」阿好站在門口喊道,「真是好大膽子,竟然沒允許就私自跑了。」
齊悅正在阿如捧來的水盆里洗去沾了面的手,聞言笑了。
「我以為早去了,現在才去啊,真實在。」她笑道,一面對阿如接著說方才的話,「一會兒,發好了面,我烙糖餅給你們吃。」
「怎麼敢勞動女乃女乃。」阿如一臉不安的說道,「是我們伺候不好」
「哎呀,你就別說這個了。」齊悅接過帕子擦手,阿如去倒水,阿好還站在門口觀望,她便自己走到梳妝台前,拉開找那日阿如給她擦的護手膏。
剛擦完手,就听阿好喊起來。
「來了,這麼快。」她說道,臉上帶著幾分惶惶,一面往外看,「哎呀,竟是周媽媽….」
听了這話,阿如不由看了眼還在梳妝台前的齊悅。
齊悅還在東模西看。
「什麼來歷啊?」她順口問道。
「是大太太跟前管庫房的…」阿好嚇得臉兒白白。
管庫房的管後勤的管財務的,那可都是領導的親近人,自然地位不一般,齊悅點點頭,放下手里的東西往外看去,見一個婦人在門外站住腳,身後跟著兩三個婦人。
這個婦人年紀四十多歲,穿著褐色比甲,里面暗青中衣,頭發梳的整整齊齊,面相圓潤,五官親善。
「一大早的你們這些小蹄子跑到這里做什麼?」她一眼便看著素梅等人問道,「你們女乃女乃正收拾院子里,一群小丫頭亂跑也沒人管,你如今倒越發托大了…」
素梅等人看到她來了,面上露出驚喜不敢信的表情。
「媽媽,媽媽。」素梅跪著就到她跟前,又是哭又是叩頭,還把頭抬得高高的,好讓臉上那紅印抓痕看的清清楚楚,「我沖撞了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