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水小城離雲昌市不算太遠，坐車二個小時便可以到達。芫水城是由小鎮擴建而成，所以大多是古舊的樓房街道，有些偏遠角落甚至還遺留著破落的老平房。
沐夜珊及母親就居住在芫水南邊那一大片平宅的其中一家。
快要接近黃昏時，沐夜珊才到芫水城，走到好幾段路，遠遠看見自家那兩扇木門時，沐夜珊猜想母親現在應該是在屋里做晚飯。
家里大門虛掩著，輕輕一推，她便听到滋滋炒菜聲。平房後面空著巴掌大的地方，那是母親利用二房之間的空隙搭成的小廚房，只見一素圍裙的婦人正在炒菜做飯。
望著那熟悉無比的忙碌身影，沐夜珊喉間哽咽，直直盯著那婦人，生怕一個不小心那身影會突然不見。
婦人將一盤菜端進屋，听到有聲響動靜，抬頭便見沐夜珊傻傻地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婦人雙眼一亮，放下菜在桌上，就欣喜地迎上自己的女兒，「珊珊，回來了？」
「還沒吃飯吧，我再去加二個菜。」婦人雙手往圍裙上一擦，正要解下圍裙出去再買些肉菜時，卻發現自己女兒滿臉淚水。
「媽！」沐夜珊不管不顧地撲上前一把抱住婦人，聞著母親發間熟悉的馨香，感受著母親那暖人的體溫，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著。
母親還在，還沒有丟下自己，她還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
「怎麼了，這是！」王菁麗心疼地扳正女兒身體，雙手慌亂地為女兒抹掉眼淚，以為自家女兒是受了什麼委屈，心尖揪地一疼。
「沒、沒什麼。」沐夜珊垂下頭，再次抱住母親瘦小的身子，將濕漉的臉窩在母親單簿肩膀上，雙頰因剛剛母親粗糙手指擦拭的原故微微泛疼，卻莫名令人心安，「媽，我想你了。」
「傻孩子。」王菁麗微怔，松下口氣，哭笑不得的同時，又覺慰貼無比，這個女兒真是沒有白養。
自從丈夫離世後，是她一手將女兒拉扒大。丈夫還在時，家境就不太好，等家里頂梁柱一去，她和女兒的日子更是艱難起來。
為了女兒，為了生活，王菁麗沒有改嫁，咬牙挑起家庭的重擔。唯一的女兒從小安靜乖巧，聰明孝順，王菁麗最大的願望就是女兒能有出息，過上與自己不一樣的幸福安定生活。
「好了，我去買你最喜歡的醬牛肉。」王菁麗拍拍女兒後背，月兌下圍裙就要急急出門，臨到門口又想到什麼揚聲喊道，「如果累了，就回屋子躺會兒，吃飯再喊你。」
隨手將拎回來的大包放置一邊，沐夜珊也跟著出來，她伸手挽住母親的胳膊，「我不累，我陪媽去買。」
「哪用得著二個人都去買，你坐車疲累，還是回屋歇息歇息去。」王菁麗舍不得女兒太累，可見女兒一臉堅持模樣，只得無奈地改口，「行，咱們一起去。」
母女手挽手，親昵地走在街道上，惹得路過的熟人街鄰紛紛打起招呼，「他嬸，上街呀。」、「王姐，和囡婆子一起上街呀。」、「嬸子，你家囡婆子回來了。」
王菁麗笑眯眯熟稔地招呼回應，見女兒已經比自己高出一個頭，不由感嘆歲月飛逝，「時間地得可真快，想當初你不過才這麼點兒大，每次上街買菜，你總提著籃子緊緊跟在我身後。」
王菁麗邊比劃著，邊回憶過去的往事，「你呀，從小就特別乖巧，每當看到你安靜懂事的模樣，媽就覺得心疼，對不起你。」
「媽，說什麼呢。」沐夜珊听到這，趕緊岔開話題，「我能長這麼大都是您的功勞，現在可是到了我孝順您的時候，我得替媽把這個家挑起來。」
「我的囡婆子就是懂事。」王菁麗欣慰地笑笑，女兒還有三年才大學畢業呢，等畢了業又要找工作，再工作三四年，那時生活才算穩定下來呢。
走過二條街，在街頭有個小菜市場，因快入夜，生意變得清淡，只有寥寥幾人在買菜。
在家鹵醬店買了一斤醬牛肉，沐夜珊又提議買了二根肉骨頭，配著白蘿卜炖湯，身為母親的王菁麗又怎麼舍得委屈自己女兒，當然都買了下來。
付錢的時候，沐夜珊本來是要自己的，偏偏母親王菁麗堅決不肯，說什麼也得讓她這做母親的來付。
「怎麼能讓你付，從上大學起，媽就沒對你再負擔過一分錢。女兒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這些菜錢媽我還是付得起。」
王菁麗一把攔住女兒往外掏錢的動作，趕緊從褲子口袋掏出一小疊錢，大都五塊十塊，不過去了趟菜市場，就只剩下二三張。
看得沐夜珊心中犯酸，母親的生活如何，她又怎麼不會知道。單靠那為人看店的微薄收入，母親她怎麼能過得好，只是她卻無法拒絕母親的這份心意。
要擱在之前，也許她掏光所有的錢也不能為母親做點什麼，不過現在不一樣，她可以好好地孝順孝順母親了。
王菁麗高高興興地拉著女兒回家，一回來首先就是進入小廚房，將醬好的牛肉切片，其間女兒要湊近幫忙，都被她給趕進外屋，「乖乖坐桌上去，一會兒就好。」
王菁麗做事干脆麻利，沒幾下便將牛肉全切成薄薄的片兒，再淋香香的麻油。一盤子全端上桌，她見女兒正听話地在桌邊等著，忙笑著揚聲道，「餓了，就先吃著，還有一個菜，馬上好。」
女兒從上大學起，快一年時間，就只回過家二趟。二次都來回匆匆忙忙，就是放假還得留在雲昌打工賺取生活費。
王菁麗知道自家女兒在大學里成績很是拔尖，听說光領獎學金差不多都夠支付那筆學費。好幾次王菁麗想要匯錢過去，都被女兒拒絕不肯要，想要自己送錢過去吧，又舍不得那來回車錢，只盼著女兒真如她自己所說的那般，在大學過得還可以。
如今看著女兒雖比之前瘦了點，氣色還是不錯的，王菁麗心里也放下塊大石頭。
「不餓，我跟媽一起吃。」沐夜珊搖搖頭，語氣頗帶些撒嬌的意味，漆亮的眼瞳仔細掃過母親王菁麗的臉。
母親看起來有些消瘦，臉色也不知是因為悶熱或是忙碌的原故，帶點紅暈，看似沒什麼大問題。
沐夜珊心里不禁向老天祈禱著，但願母親的身體不是曾經發生過的那樣。畢竟如今可是提前了整整一年半的時間，只要她日後照顧好母親，也許母親不會得後來那麼嚴重的病。
平時用餐的舊桌上，除了剛切好的一盤牛肉外，就只有一盤炒青菜。
沐夜珊視線落在這盤青菜上，漂亮的雙眉緊蹙。憶起剛剛進小廚房里並沒有看見母親在她回來之前還買了什麼別的菜，瞬間明白這頓飯母親本來只打算吃青菜下飯的，也許這一年母親都是這麼節省下來的。
這樣的認知使沐夜珊心底萬分愧疚難受起來，她總以為只要在大學里靠著自己不再向家里要一分錢，總以為這樣可以減少母親的負擔，母親可以過得更好。
當初她還在家時，每隔幾天還是能吃頓好的。可如今母親為了省錢自己每頓只吃青菜，這樣長期下去怎麼行！
沐夜珊突然想到什麼，自己那一年來對母親的完全疏忽，也許正是因為母親拼命得省吃儉用，使得她本就瘦弱的身體越發脆弱，最後才會發展到那麼嚴重的病。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 當！」極響的重物落地聲從小廚房那邊傳來，听在沐夜珊耳里猶如驚雷。
下一秒，她飛快沖進廚房，看到本來還好好的母親整個人倚在牆壁上，軟軟朝地面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