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音魂 第004章︰及時報到

作者 ︰ 王母娘娘一顆桃兒

有過了之前在火車上的經歷,我便很少坐火車了。準確的說,就是從此再也不坐了。除了乘灰機灰來灰去,就是長途汽車。大學報到時間很快來到了,我收到了錄取通知書,媽媽高興地說要陪我一起去報到。我苦笑,只怕到時候又要多一個人看見鬼。但是看媽媽天真的跟孩子一樣的表情,我實在不忍心早一秒鐘離開她,我相信,即便是很多男孩子看見媽媽這個樣子,也會做出跟我一樣的選擇。

一向在超市里推購物車都讓別人從貨架旁先走過去的媽媽,這時表現出了我從未見到過的另一面。因為我家是本市的,離學校本就不算太遠,我偏偏卻是我們寢室最先報道的那一個。

「又沒有很多行李,干嘛這麼早來報道!」

「傻孩子,你不懂,來的晚了,好的床鋪跟位置就被別人搶去了。」媽媽一邊說,一邊把我的被褥放在一張靠著陽台邊的床鋪上。不大的小寢室里,只有那一張落滿灰塵的床上有那麼一道明媚溫暖的光線,從灰突突的小窗子里照進來。媽**背影在那道陽光下顯得格外的漂亮,我的眼淚卻也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我突然明白了,母愛遠比我們想象中的偉大。偉大到,她甚至可以在一秒鐘,毀滅自己全部的價值觀,人生觀,只為了孩子。做出她內心里其實真正嗤之以鼻的事。斤斤計較,小市民——在自己的事情上居然通通都不會的,不過一張床而已,卻學得這麼快。我心里笑她,這時又一個即時報道的學生來了。

「又沒有很多行李,干嘛這麼早來報道!」

「傻孩子,你不懂,來的晚了,好的床鋪跟位置就被別人搶去了。」

同樣的開場白,同樣的一對母女。母女兩一推門,看見已經佔上了最好床鋪的我們當時傻了眼。她們心里估計是這樣說著︰我以為我是第一個報道的,居然有人來的比我更早。

「是啊是啊!我就是這麼想的,所以早早地就來了。你來的也夠早的了,家是本市的麼?」媽媽一邊說一邊非常麻利地接過那位母親手中的重的足足有十好幾斤被褥。看的我都傻了眼。

但這些都不是我注意的。我注意到了一雙眼楮︰

那個在我們後面搬進來的女孩子在盯著我看,用很不友好的眼神。想來脾氣古怪的新生也常見,日後我小心點不去招惹她便是了,也便沒有多想什麼,自顧自地打掃起桌子,衣櫃什麼的了。

「這個鋪也挺好的,放在這里好不好?」媽媽看著我對面的一張鋪對著那位母親說道。

「好啊!還是對床,兩個孩子還是前後腳來的,以後可以互相照應點兒。」那位母親沖我點頭笑笑,卻是個好脾氣的阿姨。但轉念一想,我又笑了。有那麼一位沖脾氣的寶貝女兒,母親若是再不在一旁幫忙添磚加瓦,估計那女孩日後在寢室學校的日子更不會好混的!無非又是一個慈愛的母親罷了。

「對了,你們晚上去哪里住啊?」那位母親問道。

「我們家是本市的,但是我想陪囡囡在這住一晚。試試床鋪怎麼樣,從小到大她都沒離開過家的,實在擔心她換了床睡不慣。」媽媽熱情地對那位母親說。

「我們家離這里很遠,不知道這里讓不讓我們做家長的留下,要是不讓的話,我還要去火車站附近找一家旅店住一晚。」那位母親看著自己的女兒,轉頭對我們說道。看樣子,她們的家境很是普通。對于衣食住行的花銷都要精打細算。

「讓的讓的!憑什麼不讓,正好四張床,兩個女兒一張,我們倆個一人睡一張,不是正好夠的麼。寢室管理員要是不讓我們在這里住,我就找他們學院領導去。」媽**正義感又上來了,跟那位母親談的話也越來越多,但是那個脾氣古怪的小女孩自打進門來,就一句話也沒有說過,更沒見她笑過一下。

很快,夜晚降臨了。我不祥的預感也悄然光顧。我們兩家分別吃過了晚飯重新回到寢室中。媽媽跟我坐在一張上鋪上合看一本時尚雜志,听著她時不時的蹦出來一句︰這個麻豆我看跟你很像哎,這個麻豆背得這個包包好布靈布靈(blingbling閃閃)哦,哇!短褲還可以這樣搭,等我回去把哪條不要的褲子剪一剪DIY一下。

心里實在佩服媽**學習能力,之前我也沒有發現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懂時尚潮流。然而就在我偷笑時,那個脾氣古怪的女孩著實讓我大吃一驚。

「媽媽,今天晚上食堂做的鍋包肉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明天媽媽還給你把飯打回來。」

我心中頓時不寒而栗,因為從食堂剛剛做出第一個菜開始,我跟媽媽就一直坐在食堂里,一面吃著飯,一面看著食堂電視機里準點播放的意難忘。那種劇情是不適合我這個年齡段的人看的。但是媽媽看的津津有味,只有我,在吃飯之余,依舊盯著著食堂窗口先後端上來的熱氣騰騰的新炒熱菜。什麼好吃的菜都有,但是絕對沒有鍋包肉!

「酸酸甜甜的女孩子都喜歡,囡囡,明天我們也嘗嘗看!」媽媽眼楮都沒有離開雜志,只是隨聲附和。我偷偷地瞄了一眼,發現那位母親的眼楮居然也直勾勾地盯著我看。我心中一顫,然而令我奇怪的是,那個女孩的目光卻不像白天時候那麼古怪厲害了,反而有點怕自己母親的樣子。

「好吃,但是也不要經常吃,肉吃多了,早晚會長在自己身上的。」那位母親一語落地,我已入置冰窖,腳趾已冰冷的發麻發木了。誰知!一聲可怕的笑聲傳來!就從我的身後傳來!又無比的熟悉!「哈哈哈哈!」

我下意識地往前傾倒躲避,險些身子就從上鋪的扶手上掉下來。那個女孩竟沖跑過來,從正面托住我的肩膀。我看著她的眼楮,那不是一雙正常女孩的眼楮。絕不正常。!

「你真幽默。哎,囡囡,你干嘛呢,快起來。這扶手不結實的。」媽媽從後面一提我的衣領子,我又坐了起來。那女孩也輕手輕腳地回到了自己的桌子前。

「天吶!孩子,這是你親手畫的嘛?」母親驚訝地從上鋪往下看著,對面女孩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幅巨大的紅梅圖。洋洋灑灑的筆鋒頗有大家風範,而且不論角度還是畫幅的尺寸,都是我們這種剛剛入大學一年級的小菜鳥不能駕馭的。

母親從上鋪上下來,走到女孩桌前,拿起了那一幅紅梅圖。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這句詩雖然並不貼切,但我當時想到的偏偏就是這一句。因為這句詩用到了最直觀的顏色,而美術畫作中,對于色彩的運用尤能看出畫者的功力和敏銳的觀察。

雪白的紙,柔軟得像嬰兒的皮膚。紅紅的梅花,鮮艷的如處子的血。

「血!」我趕忙雙手捂起嘴巴。我居然喊了出來。寢室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臭丫頭,學傻了?還是嫌媽媽膽小故意嚇唬媽媽!明明是朱砂嗎?」。媽媽放下那張紅梅圖。看著一旁略略帶著淺笑的古怪女孩,她靈巧的翹著的蘭花手在硯台上磨著血紅的朱砂,一下一下黑漆漆的硯台里,血紅的朱砂冒起微微的氣泡。

我的心跳聲在我的耳邊回響,血腥的顏色強烈刺激著我的感官。我幾乎聞到了朱砂的氣味,雖然我知道,那明明不是什麼朱砂。

「你女兒真優秀,不過她怎麼考到這里來了?我們囡囡是不行了,不肯吃辛苦,從初中起就懶散慣了,文化課又不好,只能考美術。還是三表生。她畫的這麼好,怎麼不去北京呢?分數線報低了麼?」媽媽當真也是懂畫的,不僅是她,就連我一個學了美術不長時間的小孩子都看的出,她畫的究竟有多好。

誰料!那脾氣古怪的女孩子居然抓起硯台來朝地上摔個粉碎,血紅的朱砂濺了女孩子的一身,那副完美的紅梅圖也被她瘋狂地撕得粉碎。

「求你了,別撕了!媽媽知道錯了!這是你看的比命還重的畫啊!你哪里是在撕畫!你是在撕碎媽**心啊!」那位母親從上鋪滾著下來,光著腳去搶女孩手里的畫。鮮紅的朱砂染紅母親的腳掌,紅白相間的紙片,片片如雪花紅梅的在房間里落下。

房間里很冷,母女倆站在對面,悲傷無比的哭著,竟都是因為我媽**一句話。但很快,冰冷的寒冬便消融了。

「乖!我們不在這里念了。你想去哪里讀書,媽媽賣血都供著你!」那位母親哽咽著,上前一步撫模著古怪女孩的頭發。

「媽媽,明天你給我買顏料吧。就朱砂的那種,還要粉膏狀的,還要一只毛筆,就你上次買給我的那只就行。我听你的,有一個學校能免我的學費收我,我就在這兒念今天就算我及時報道了。」女孩用力地搖搖頭,懂事地抱起自己的母親大哭起來。母女倆擁抱在一起,看的我和媽**眼淚也下來了。

那晚兩位母親在一起說了好多的話,那個奇怪的女孩又恢復了第一眼見到她時候的那個模樣,在暗暗的燈下窺視著你,不說話也不笑,看的你毛骨悚然。

原來這個女孩的分數是考過了北京的某所一流院校的。可以說是北京的任何一所學校,她都可以隨便挑。偏偏是經濟這一項,讓這個天賦異稟的女孩子,屈居人下,跟我這樣的人,考到了一所學校。怪不得我媽媽問起時,她會那樣的激動異常,而她的母親顯然也是覺得打心里的對不起女兒,才難過成那個樣子。

夜深了,我們躺在各自的床上睡覺。解決了我人生的一件大事後的媽媽很快便傳來了鼾聲。我卻不敢睡,更不敢對媽媽說起這對古怪的母女。我尤其害怕那個女孩,害怕她那雙具有攻擊力的眼神。我害怕我一旦合上眼皮,她就會爬到我的身上來,咬住我的脖子,吸出我的血!

我壓著耳朵,听著枕頭邊自己的心跳聲,一絲不敢松懈地觀察著對鋪那個女孩——她平靜地躺在床上,平靜地呼吸著,胸口一下一下地起伏著,居然沒有半點異樣。更加令人奇怪的是,片刻後,她居然也打起了鼾聲。大片的汗水從我的頭發里流出,把整片的枕頭打濕,我的肩膀和脖子也枕的麻木了,但是我依舊不敢動。因為,這時我听到了另一個床鋪上傳來的聲音——那個古怪女孩的母親。

她鬼鬼祟祟地從上鋪的梯子上爬下來,站在女孩床下的桌子上,從自己的懷里掏出一包東西。暗夜中,半扇沒關的窗子里,反射著一令人驚駭的身影——一個女人一根根地從自己的頭皮上拔下一根根的頭發,含在嘴里蘸著唾液抿在一起,在綠幽幽的鬼火中撩撥。而她捏著頭發的一根手上,居然少了一根手指!

在她的另一只手中,正將抿好的一團頭發,正往那一根雪白縴長的骨頭里一下下往里面塞。

我的全身頓時像過電一樣,先熱後冷,冷到失去知覺。窗子的反光還在,女人的動作還沒有停止。硯台里,鼓鼓的是一團紅肉,女人左邊胸前的衣裳卻莫名其妙的紅了一整片。只見她微笑著,沒有一絲怨憎地神情,學著她女兒那樣優雅的樣子,翹起只剩九根手指的手,磨著硯台里那粉膏狀的朱砂!

那個古怪的女兒依舊在自己的床上甜甜的睡著。睡在她母親為她編織的那個甜甜的夢里。夢里有畫不完的白紙,用不完的畫筆,還有數也數不清的,五彩斑斕的顏料而畫的秘密,卻只有那位母親,和我知道。

「你哪里是在撕畫!你是在撕碎媽**心啊!」

愛是心口的朱砂。那位母親的話在那個漆黑恐怖的夜晚一遍遍鬼魅般地縈繞我的心頭。卻終究在故事結束的最後一瞬間,讓我幡然醒悟,而懵然不覺驚恐了。

媽**愛遠比我們想象中的偉大,媽媽會為我們做著這樣那樣,讓我們列舉不完的小事。會為我們變成菜市場里的小市民,變成家長會上的優雅太太,變成廚房里家庭婦女,變成許許多多——我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完,想不到的角色。而這個角色,卻是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也不會讓我們看見的。

就在第二天醒來,我第一次比媽媽起的更早,為媽媽買來了早飯,雖然只有豆漿和小籠包。

「囡囡,你怎麼只買了這麼少,給你同學帶一份啊。」

「她們一大早就走了,她媽媽說不在這里念了,還領她去北京,多貴都讓她念!」

媽媽吃著早飯,吃的比任何時候都香。但是我卻不能告訴我撒謊了,因為在昨天,其實根本沒有一個人來過。沒有那位母親,沒有會畫紅梅圖的古怪女孩,一切!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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