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孟燁似乎能感覺到我在看她一樣,雙手合了合襯衫上的衣領,冷漠地轉身要走。
「你去哪里?」我上前兩步問道。
「不該你問的不問,不該你听的不听,不該你看的不看,不該你管的不管!你若是想活命,最好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少了一只眼楮算是對你小小的警告,如果再多管閑事,你就會落得跟我一樣的下場!」潘孟燁頭也不回,佇在原地背對著我,如鐵般生硬地口吻一字字地對我說道。說完便大步流星地不知走向何處去了。
「我知道事情不是你做的可是干嘛那麼凶呢人家明明是相信你的。」我一個人留在樹林里有些失落地坐在石頭上喃喃自語道。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一個冰冷的聲音回蕩在古樹森林的上空,聒噪的烏鴉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驚得撲稜起黑黝黝的翅膀成群結隊地踏枝高飛起來。而說話的這個聲音,居然是那麼的熟悉。沒有了面容安靜的劉戀冰,沒有了午後動听的鋼琴曲,藝術學院的古樹森林中頓時彌漫了陰森恐怖的氣味,混合著香爐中那略略有安神作用的香火,和我身上散發的依舊刺鼻的油漆味一並吸進我憔悴虛弱的身體之中。
我站在古樹森林的中央,瞬間感覺到天旋地轉,斑駁紛亂的樹影不停地投照在我的眼前,撲朔迷離地晃動,剎那間又忽然消失不見,仿佛一個人站在我的身後蒙起了我的眼楮,倏地又把我眼前的布障扯開。而當我馬上就要發現他的一瞬間,他又跟我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戲。如此地循環往復,周而復始。我精神的世界也在這黑暗與極晝的兩端迅速顛倒輪轉,毀滅和傾覆。我永遠不知道那個躲在暗處的影子是誰?他究竟是人還是鬼?這一切似乎都像個謎一樣,而我注定永遠無法找出這個謎底答案。
只有一只眼楮能看見的我,每每轉過身子朝著不同的方向看去,那一尊尊雪白的,面容姿勢絕不相同的大理石雕像似乎都蘇醒復活了一般,用詭異邪惡的目光凶狠地注視著我。我甚至能夠察覺到它們的位置在地面上正細微地一點一點地移動著,就像一群慘白灰冷的僵尸,耕犁般在潮濕腥臭的泥土中劃動著直線的步子,漸漸地向我逼近。
「誰!誰在說話!出來!」我抬起頭仰望著天空,和頭頂高聳的古樹密影。奇怪,聲音明明是從上面傳出來的,怎麼這會兒听不見了呢。我心中納悶,又站起身子朝四下去尋找。別說是人了,連一只鳥都沒有發現。真是邪了門兒了,到底又是誰在惡作劇?潘孟燁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該問的不問,不該听的不听,不該看的不看,不該管的不管?」我心中反復默念思忖著這句話的含義,仿佛潘孟燁的聲音還時時縈繞耳畔久久不能散去。對了!是她!潘孟燁!最後的那句話是她說的!我狠狠地揪起自己的耳朵,恨不得把自己揪成一只兔子,可是即便變成了兔子我也不能夠接受這個事實。難道她真的是順風耳?會千里傳音大法?恍惚間,潘孟燁脖子上那個稀奇古怪面目猙獰的白玉雕件圖案赫然地從我的眼前一閃而過。
相比起潘孟燁那雙寒氣逼人極富殺傷力和毀滅性的亡靈瞳孔,這個神秘圖騰般的玉面吊墜似乎有種未知的更加令人恐怖的力量,然而一時間我卻無法知曉。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每當潘孟燁靠近我時,或者她身上的這塊白玉猙獰的吊墜靠近我脖子上的白玉觀音時,那股奇妙強烈的心靈感應就會出現,而我的心跳也會莫名其妙地加快起來。這兩者之間,究竟有什麼千絲萬縷的聯系呢?還有她說的那句話,如果我再多管閑事就會落得和她一樣的下場,到底是什麼意思?
潘孟燁慢慢地在藝術學院的校園中慢慢地踱著步子,她瘦長的腿就像兩根筷子插在草地上。這麼瘦弱的一個女孩,她的胸部也不會很大的。突然,只見她那件早已濕透的格子襯衫里,胸部對應的位置上,似乎有一團東西在里面詭異地動了一下。潘孟燁低下頭去,像個懷孕的媽媽一樣,微笑地一手捧起自己的小肚子,一手慢慢解開了襯衫上面的一粒紐扣。在陽光的照射下,一個身體幾乎粉女敕透明的毛手毛腳的小猴子從潘孟燁的襯衫縫隙間鑽了出來。撲哧撲哧地沖她扮著鬼臉。
小猴子金黃色晶瑩柔軟的絨毛摩挲著潘孟燁滿是傷痕的胳膊,靈巧卷曲的尾巴纏繞住潘孟燁的手腕,它簡直就像個不足月的嬰兒那麼小,確切地說它只有兩個巴掌合起來那麼大。一臉松垮的褶皺上一雙紫葡萄般黑亮圓圓的大眼楮仿佛孩子般能讀懂你的心事一樣,天真無邪中滿是頑皮淘氣和古靈精怪的壞點子。見潘孟燁的心情好轉了些,這小東西的手又開始朝潘孟燁的胸部上模去。
只听「啪」的一聲。潘孟燁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在它小小的猴爪上打了一下。之前還色mimi的小猴子頓時露出一臉無辜的惹人憐愛的模樣,水汪汪的大眼楮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你,擺明了是在使美猴兒計。潘孟燁雖然眼楮看不見,但是心里卻能感覺得到。她伸出手去在小猴兒的腦門上疼愛地撫模了兩下,當她的手指從小猴子頭上那硬邦邦的已經被紅油漆澆得打綹的毛發上劃過時,她冰冷的面容上也微微露出了那麼一絲的心痛的表情。
「唧唧!」小猴子懂事地站在潘孟燁的肩膀上,伸出小爪子為潘孟燁蹭去臉上還殘留的那麼一小塊紅油漆。
「小色色,又趁機揩我的油!」潘孟燁佯怒地一把抓住小猴兒的爪說道。
「唧唧唧!」小猴兒痞痞地吧嗒了幾下嘴巴,居然把頭一扭徹底不鳥她了。
「臭猴子,說你你還不服氣啊!」潘孟燁強行地捏起小猴兒的下巴,把他紅紅的小臉蛋轉了回來。
「唧唧——唧唧——」這小猴兒居然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頗有氣節地對著潘孟燁的臉上就是一頓橫抓豎撓。只可惜爪長莫及,費了半天勁反倒是磨掉了自己腋下的不少猴毛,看著那隨風飄散的「金色小蒲公英」,氣得小猴兒像個孩子般在潘孟燁的懷里一頓上躥下跳。
「剛才挨打的時候痛不痛啊?」潘孟燁也不是吃素的,她只是略施手段,稍稍對它溫柔了一點點,在它滑溜溜圓鼓鼓的小上模了那麼兩下,小猴兒立馬就變得乖巧馴服起來。紅撲撲粉嘟嘟的臉蛋兒上也露出了賤賤猥瑣的笑容。
「唧!」
「布布布,你也聞到剛才那個姐姐身上的水蜜桃香水味了嗎?」。潘孟燁抱著小猴兒慢慢地繼續朝校園的小路里走去。
「唧!」
「那——布布布,你喜不喜歡剛才的那個姐姐啊?」潘孟燁緊了緊系在腰間的襯衫布結,低頭問道。
「唧!」
「小沒良心的,問你什麼都說是,真是有異性沒猴兒性!等會兒不給你買桃子吃了!」
「唧唧唧!唧唧唧!」
這一人一猴就這樣,慢慢地消失在了那片幽靜的林間小路的盡頭。而小路通向的另一端,藝術學院的圖書館里,一本破畫冊中的一張老舊圖片,卻令我看後久久地不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