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那柔匆匆趕回將軍府,葉醉秋睡著了還沒醒,藍海棠在一旁守候著,她就立馬去了書房。
書房里,書桌上擺滿了醫學典籍,《華佗醫經》,《神農百草》,《扁鵲醫經》,《百毒經》,《上古奇書》,《黃帝奇術》關媚正埋首案後,查經閱典,忙的焦頭爛額。雖然她面上還戴著面紗看不出神情,但她的眼里卻有了一種深深的憂郁。
蘇那柔走進房間,她只微微瞟了一眼,就又專心在那些書籍里。
輕輕嘆息一聲,蘇那柔雖然一點都不喜歡關媚,甚至還很討厭她,但現在她卻突然覺得她並沒有那麼討厭了,不但不討厭,甚至還開始敬佩起她來。
一個女人可以把武功練得那麼那麼的高強,縱橫天下無敵,又美得那麼那麼的吸引,傾倒天下眾生,而且還那麼那麼的聰明,氣煞天下學士,她真的很不容易,她真的很奇跡,她真的很神話!最難得的是,她雖然刁橫霸道,但是她並沒有什麼惡行,她並沒有為禍武林,為禍天下蒼生。
看到她一心一意為了兒子莫名擔憂,無私付出,她就覺得她不但不討厭,她反而很可愛,很可敬。
慢慢走到案前,她伸開了手掌,手心里是那五顆天雲星,銀灰色的光芒在燈光下隱隱流動,有著一種很奇異的,很攝魂的吸引力。
「這個是天雲星,听說磨成粉後,調和天山雪蓮和千年人參可以解奇毒,你要不要試一下?」
愕然抬起頭,關媚望了望她手上的天雲星,眉尖不由微微蹙起。這個不是柳放的暗器麼?這丫頭說是回家一趟,原來是去找柳放,好呀,原來你們果然是在暗中來往。
不動聲色的接過那五顆天雲星,仔細的看了看,眼中也浮出了一抹喜色,站起身道︰「我現在出去找天山雪蓮,你在家看著,記得喝藥的時候千萬不能心軟,一定要讓他喝,否則前功盡棄,性命不保。」
「知道,但是天已經黑了,你要去哪里找天山雪蓮?」蘇那柔奇怪著,這天山雪蓮可也是稀世奇珍,五年才開一次花,而且還生長在很遙遠的地方,而且還是長在懸崖絕壁上,那可是很難得的神藥。
關媚微微一笑,緩緩道︰「這天山雪蓮一般都會作為貢品貢獻給皇上,皇宮里面和那些王公貴族總會有一兩個會有的,這東西難不倒我,倒是你這天雲星,它可是天外流星,是非常難得的仙石,你是怎麼弄來的?」她故意問著,倒想听听她會怎麼回答。
「哦,這個是我師父留下來的,我也不知道它有沒有用,拿來試試而已。」蘇那柔閃著眼楮,瞎扯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關媚眉毛輕挑了一下,也不說穿,匆忙而去。
蘇那柔待她走後便又去到了葉醉秋的房間,藍海棠見她回來便退了出去。蘇那柔望著她的背影,不由暗暗嘆氣。這個藍海棠也不知道暗戀葉醉秋多久了,倒是挺會隱藏心事的,只不過她隱藏得再好,她依然也能察覺得出來。
坐到床邊,靜靜凝望著葉醉秋那張絕世俊顏,如此蒼白,如此憔悴,如此虛弱,如此讓人心疼。伸手理了理他鬢邊的發絲,蘇那柔不覺也呆了。
葉醉秋呀葉醉秋,老天爺為什麼會生出你這樣的男人?你的俊美已經不是凡人所能擁有的,你讓人愛而又不敢愛,喜又不敢喜,在你面前,任何人都會變得很卑微,你的完美讓所有的人都自慚形穢,望而卻步,不敢高攀。
你應該也是很寂寞,很空虛,很無奈的因為你的完美,你也會失去很多很多正常人該擁有的東西,你也不想這樣吧?你拼死換出柳放,是因為你的生命里,寂寞得只剩下他這一個朋友了,你孤單的太久,所以你連命都可以不要了,你害怕,害怕寂寞,害怕孤單,你娘親雖然武功蓋世,聰明絕頂,但她肯定也是我行我素慣了,對你的要求肯定也就非常之高,你自然是難以接受,肯定就會變得更孤僻,更狂傲,更冷漠,也更辛苦
她默默出神地想著,滿眼柔情,滿目憐惜的凝望著。床上的葉醉秋突然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楮。
「你醒了?」他總是睡不了多久就會醒來,神經總是繃得很緊,很清晰,眼里總是盛滿了無盡的痛楚,仿佛正在極力忍受著什麼。
「你怎麼還在?為什麼不回去?」他輕輕的問著,聲音低若蚊吟。全身都疲軟無力而又疼痛難忍,傷口雖然包扎的好好的,鮮血卻還是時不時就會沁出來,因為毒的關系,總是難以愈合,每次只要一喝藥,一嘔吐,就又會裂開傷口,撕心裂肺的疼痛。
「你一天不好起來,我就一天不回去。」蘇那柔盈盈笑著,裝出一副很開心的樣子,道︰「你娘已經找到解毒的方法了,很快就可以把你治好,所以你可以安心睡大覺了。」
葉醉秋勉強笑笑,不再出聲。蘇那柔突然問道︰「葉醉秋,你後不後悔?為了救柳放,你要受這麼多的苦,你後不後悔?」
葉醉秋閉了閉眼楮,淡淡扯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道︰「我說過,我不是為了救他才這麼做的,我是為了我自己。」
「你就嘴硬去吧。」蘇那柔也不和他爭辯,知道他個性強硬,輕易不會表露心事,轉移了話題道︰「你餓不餓?我去幫你弄些粥過來。」
「不用,我不餓。」他低低地說著,藍海棠這時卻端著一碗粥走了進來,關切道︰「大師兄,先吃點粥吧。」她倒是非常細心,估計著他應該醒了,立馬就送了粥過來。
葉醉秋掙扎著動了動,喘息著聲音道︰「我不吃,你拿走吧。」他的身體早已經被折騰的筋疲力盡,根本就無力動彈,真是到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令他苦惱痛恨不已。
蘇那柔慢慢將他扶了起來,靠在懷里,柔聲道︰「多少吃一點,不吃東西會撐不下去的。」
「我不要撐下去,這麼痛苦的撐下去還不如痛快的死了,這毒是無藥可解的,你們為什麼要讓我活著活受罪?你們,你們不安好心。」葉醉秋的情緒突然就變得非常激動起來,無力地嚷嚷著,他真的已經受夠了,不想再受折磨,只想痛快的死去,可他們偏偏就是要折磨他,偏偏不給他痛快的死,他雖然痛恨,可他偏偏又無力反抗,只能任他們搓圓捏扁。
蘇那柔緊緊摟著他有些顫抖的身軀,安撫的握著他的手,聲音有些哽咽著,溫柔道︰「這毒馬上就可以解了,馬上就可以不用吃苦了,你只要再忍忍,一切就都好了,你要好好地活著,不可以有不好的念頭,柳放他們還等著和你一起喝酒呢。」
「你不用安慰我,我多活一天就要多受一天的罪,你們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疼,有多疼。」他喃喃地說著,眼里是無盡的痛楚︰「你們怎麼那麼狠心?為什麼看到我這麼痛還要讓我活著受折磨?你們怎麼那麼狠心?怎麼那麼狠心?」
藍海棠紅著眼楮淚流滿面,端著碗的手都在簌簌發抖,心疼道︰「大師兄,你再多忍兩天,忍兩天就好,師父已經出去找藥了,很快就會治好你的,你多少吃一點,不然等一下喝藥會更難受的。」
「我不吃,我也不要喝藥。」听到喝藥,葉醉秋更是激動,眼里甚至升起了一抹恐慌,急促的喘息著,全身都在發顫。
蘇那柔難過的捧起他的頭,凝視著他的眼楮,柔聲道︰「葉醉秋,你不可以這麼軟弱,我記得你以前是非常堅強,非常霸道的,這麼一點點疼,對你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很多苦,可是再苦也要好好活著。」輕輕理了理他的頭發,幫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微笑道︰「你可是一個大男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怎麼可以變得這麼軟弱?我可是要嘲笑你的,你要我嘲笑你麼?」
「我不想做男子漢,我只想去找我的玉兒。」葉醉秋雙眼無神喃喃地說著,神智突然就飄得很遠很遠。
「那你乖乖吃飯,吃完飯我就讓你去找她。」蘇那柔哄著,舀了一勺粥喂到他嘴邊,輕輕道︰「吃了飯就去見玉兒,不吃就不準見。」
葉醉秋突然安靜下來,乖乖的開始吃粥,一雙眼楮卻呆呆的望著蘇那柔,仿佛蘇那柔突然變成了夏玉兒似的,令他目不轉楮。
藍海棠見他終于肯吃東西,又忍不住喜極淚下,端著碗痴痴的凝視著他,默默祈禱著,真希望他立馬就能好起來。
吃完粥,蘇那柔扶他躺好,藍海棠也退了出去,葉醉秋安靜的閉上了眼楮,情緒已經恢復正常,也不再吵鬧。
蘇那柔輕嘆著幫他蓋好被子,窗戶突然微微一響,一個人影急速掠了進來,凝目望去,竟是一身衣白如雪的柳放。大吃一驚,忙迎了上去,小聲道︰「你怎麼跑出來了?萬一被關媚發現,你又跑不了了。」
柳放急急走到床邊,道︰「沒事,我看到關媚出門了才敢進來。」
蘇那柔忙又去把門上了栓,柳放已經坐到床邊緊緊握住了葉醉秋的手,焦急道︰「葉兄,你怎樣了?你可千萬要挺住。」
葉醉秋微微笑笑,無力道︰「你跑來這里做什麼?萬一被我娘發現,我豈不是白忙活了?你還是快走,千萬不要讓我娘找到他們,不然他們就死定了,你快走吧。」
望著虛弱蒼白的他,柳放真是心如刀割,熱淚盈眶道︰「你不用擔心我們,好好養傷,你下次可千萬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也會活得不安心,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好兄弟,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葉醉秋紅著眼楮,聲音哽在喉嚨里,說不出話來,眼淚卻是不受控制的紛紛滑出眼眶。
柳放緊緊握住他的手,急切道︰「你不要難過,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麼,這次你一定不會死的,你一定要好好地活著,我等你好了一起喝酒,我們兩個一起把那兩個臭小子喝趴下,我等你,我在梅花別院等你,你一好了就來找我,我們聯手闖天下,大碗喝酒,小心的偷,我們永遠在一起做好兄弟,你說好不好?」
葉醉秋緩緩點頭,眼神里卻是那麼無奈的痛楚著。逍遙散無藥可解,這樣的日子離他已經很遙遠,很遙遠了。
蘇那柔在旁邊听得眼淚汪汪的,使勁眨著眼楮,不讓淚水流下來,她可是答應過柳放絕不在他面前掉一滴眼淚的。
門突然響了,藍海棠的聲音在外面道︰「蘇姑娘,開門,大師兄該喝藥了。」
眾人一驚,蘇那柔忙小小聲道︰「你快走吧,我去開門。」
柳放不舍的站起身,葉醉秋卻突然拉著他的手,哀懇道︰「你把我帶走吧,我不想喝藥。」
柳放怔怔的望著他,心痛如絞,他該是吃了多少苦頭才會如此害怕?他也知道逍遙散是一種多麼厲害的毒藥,他到現在還有命活著,那已經就是一個奇跡,關媚果然是神通廣大的,閻王爺也要讓著她三分呀。
「你快走呀,還磨蹭什麼?」蘇那柔小聲催促著,柳放望著可憐兮兮的葉醉秋實在不忍就此離去,掙開他的手,小聲勸慰道︰「葉兄,你不要怕,我不走,我在這陪著你。」說完竟然一矮身鑽到床底下躲了起來。
蘇那柔氣得一跺腳,也拿他沒辦法,只有去打開了門。藍海棠端著藥走了進來,四下里望了望,奇怪道︰「為什麼閂上房門?有外人來過麼?」
「唉,葉醉秋就是怕你喂他喝藥,所以讓我閂門不給你進來,我只不過是暫時依著他,不想惹他生氣。」蘇那柔閃著眼楮瞎掰,忽悠著,倒也說得在情在理,藍海棠倒也沒再起疑心,難過的望著葉醉秋,紅著眼圈道︰「大師兄,我知道你不想喝藥,但是你還是再忍忍,很快就不用再喝藥了。」
蘇那柔慢慢扶起葉醉秋,葉醉秋想躲卻無力掙扎,驚惶著聲音道︰「我不喝藥,我已經好了,沒事了,我不喝。」
「喝了這一碗,以後就不用喝了。」藍海棠勸慰著,將碗伸到了他的嘴邊。蘇那柔緊握著他的手,柔聲道︰「喝吧,沒事,不然我們都會很擔心的。」
葉醉秋掙扎著,恐懼的望著那碗藥,終于還是喝了。沒一會就又開始拼命的嘔吐,心肝五髒都快要吐出來,腸子仿佛都打了結,吐無可吐,卻還是要拼命的嘔吐,又吐出了好幾口殷紅的鮮血,吐到快不行了,才好不容易止住了嘔吐,軟軟的倒在了蘇那柔的懷里,氣息奄奄的,全身都在不停地痛苦的抽搐。
躲在床底下的柳放眼瞅著他如此痛苦的受著折磨,淚流滿面,真恨不得沖出去把他帶走,再也不讓他喝藥,再也不要讓他受折磨,真恨不得能替他當掉所有的痛,拼命捂著嘴,不讓自己叫出聲音。
藍海棠又喂他吃了幾顆解毒丹,收拾了一下房間就又退了出去。
蘇那柔緊緊抱著他虛弱的身體,幫他擦淨了唇邊鮮血,凝望著他蒼白的臉,凝听著他微弱的呼吸聲,真是心疼萬分。
柳放急急鑽了出來,跑過去閂上了門,又回到床邊,心痛的凝望著葉醉秋,再也說不出話來。
蘇那柔緩緩放好他,給他蓋上被子,站起身道︰「你還是快走吧,關媚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回來了,這里有我照顧著,你不用擔心。」
葉醉秋緊閉著眼楮,仿佛已經無力再睜開,那麼虛弱的,無助的躺著,柳放只覺得腳下有千斤重,心口又在猛烈的疼痛,怔然半晌,才道︰「關媚出去做什麼了?」
「她應該是去皇宮里偷天山雪蓮了。」
「偷天山雪蓮?」柳放一驚,瞅著葉醉秋出神良久,緩緩道︰「葉兄,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我還會偷空來看你的,你要好好保重。」掉轉身匆匆走到窗戶口,又回頭道︰「小柔,你好好照看著,有事就立馬通知我。」
「知道,你快走吧。」蘇那柔點著頭催促,柳放又望了望床上的葉醉秋,咬咬牙,終于穿窗而出,消失了影蹤。
蘇那柔站在窗戶前出神良久,終于關上了窗,走回到床邊,靜靜地守著葉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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