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之前眾人看向寒雁的目光多是好奇,此刻便是震驚了。
左手題字,便是個常人都會覺得困難,更何況寒雁只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看她的動作也不是左撇子,怎麼會想到這一出?
李佳棋沒想到寒雁會這般,眼下她已經回到席上,身邊的莊語山小聲道︰「大言不慚,可別丟了臉面才好。」
李佳棋遲疑了一下,看著寒雁自信的雙眼,心中懷疑,她真的會出丑嗎?
莊語山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寬慰道︰「別擔心,從來沒听說她寫字畫畫上有什麼功夫的,怕只是勉強充數罷了。」李佳棋這才放下心來。
鄧嬋卻是有些擔憂,寒雁的字畫充其量只能算作普通,更別說用左手題字。若是為了保全莊府的顏面而意氣應下,到時候輸了面子,恐怕也會惹得天子發怒。
赫連煜模著下巴若有所思︰「用左手題字,還真是新鮮,小丫頭越來越好玩了。」
傅雲夕沉默不語,目光淡淡的掃過宣紙前的小人兒,眸中墨色沉沉。
寒雁不知道眾人心思,只是靜靜凝視宣紙片刻。方才雲霓郡主的一曲祝捷舞歡快輕靈,當是熱情如火,李佳棋的一首閨房清音柔和悅耳,亦是靜若處子。這一靜一動之間,已然配合的極好,將女兒家的兩種性格完美詮釋,她再添一首,都會破壞其中的平衡,畫蛇添足。所以歌舞已經不能選了,唯有另闢蹊徑。
怕是認識她的人,都沒想到她會題字。
眾人都搞不清楚寒雁這是要做什麼,皇上也探究的看向她,卻見寒雁皓腕輕抬,蘸飽了墨汁的狼毫在手,猛地閉上雙眼。
手中的狼毫似有生命一般,洋洋灑灑,姿勢靈動,所及之處便是墨香撲鼻,雲色紛紛。而那中間的小姑娘閉著雙眼,站的筆直,雖不抬眼,卻又似看透一切,自然而然的散發出聰慧之感。笑意淺淺,卻又姿態凜然,她似在作畫,畫的又快又急,眨眼間雪白宣紙便是墨色縱橫,廳中人看不清畫上所畫什麼,但是那小姑娘的氣度和姿勢,行家一眼便能看見,沒個十年的苦功夫斷不能練出這樣的才華!
閉眼間鼻尖下墨香縈繞,寒雁手一甩,手中狼毫再次蘸滿墨汁,向著空白的部分筆走龍蛇,她嬌小可愛,肆意揮墨的背影卻多了數不盡的風流光華,飄如游雲,矯若驚龍,群鴻戲海,舞鶴游天。在座眾人大臣均是上了年紀,卻在這小姑娘的身上看到了一種智慧,經過歲月沉澱後,歷經世間百情百態的雍容智慧,像是身處繁華之外,洗淨鉛華的沉靜。
當是短短一霎,像是做了一場夢,只見寒雁畫完最後一筆,將筆一擱,睜開雙眼對著眾人甜甜一笑,大家才回過神來。
「李姑娘做好了?」皇後問,她對這個小姑娘心中存著幾分喜歡,眼下見寒雁大放光彩,心中更是欣賞。
「啟稟娘娘,還不曾。」寒雁說完,身子一轉,手一伸提起身邊宮女銀盤內的一壺酒︰「借佳釀一滴!」一手持酒盞,酒釀入杯,指尖挑了一滴往紙上一抹,便見畫中多了一抹輕微的明黃。
此酒是浣花釀,用了多種鮮花釀成,酒味清甜,顏色是明亮清澈的黃色,此刻作于畫上,與黑白墨色宣紙相映,些微黃色便顯得別樣明亮鮮艷。
寒雁頷首示意,兩個小宮女走過來將宣紙鋪展于紅綢墊著的金木底呈現給帝後。皇上在看見那畫時,目光一頓,半晌沒有開口。
席上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見皇上不出聲,心中開始打鼓,同時對那畫也越發的好奇起來。莊語山和李佳棋對視一眼,心中皆有疑惑,看著皇上不似喜悅的模樣,更加的幸災樂禍,猜測是寒雁畫的太糟,惹皇上動怒了。皇後瞧著那幅畫,神情莫測。等到眾人都等的有些坐立不安時,皇上才突然朗聲大笑︰「來人,給諸位瞧瞧這幅!」
宮女連忙走過來,將宣紙鋪展開呈現在眾人面前,畫上之物映入眾人眼中時,滿堂筵席中人鴉雀無聲。
不過點點墨痕,濃淡相宜的鋪展,畫上墨色似是隨心所欲揮就,卻又精致的不可思議。只見烽火揚起的城樓之下,軍騎凱旋而歸,將士在下,而遠處赫然一抹明黃,便是天子身姿。
寒雁所畫的,便是一副班師回朝的軍隊凱旋歸來的盛景,帝王高位,天下昌盛的畫面!
最讓人吃驚的並不是畫上所畫內容,而是空白處題寫的小詩︰百戰沙場碎鐵衣,城南已合數重圍。突營射殺呼延將,獨領殘兵千騎歸。
不過寥寥數筆,便將一位英勇殺敵,戰功赫赫的大將軍形象描繪出來。那小姑娘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居然像親身經歷過一般。最是風流的屬字跡,剛則鐵畫,媚若銀鉤,蒼勁雄渾,古樸卓雅,碎玉壺之冰,爛瑤台之月,婉然若樹,穆若清風。那爐火純青的墨寶,若不是親眼所見,讓人如何相信便是眼前一位扎著團子髻,笑的甜蜜的小姑娘所做!便是京城中最出色的才子,也寫不出這樣的好字,做出這樣的好詩!
什麼是天才,這便是天才!
莊語山和李佳棋經過最初的驚訝之後,現在只剩下無盡的憤恨。寒雁此刻大出風頭,她莊語山就沒有上場的機會了,為什麼!若是她是莊府的嫡長女,現在大廳上眾人的稱贊就是她的了,想到這里,看向寒雁的目光就更是充滿了嫉妒。
而李佳棋卻是恨得發瘋,越看寒雁那張笑眯眯的臉蛋越覺得她虛偽,明明就有這般才能,居然還能藏的那樣好,而且方才居然做出一副為難的模樣,讓自己喜悅,根本就是在耍弄自己。堂堂右相千金的自尊心被侮辱,心中已經將寒雁列為此生最大的敵人。
寒雁沖鄧嬋悄悄眨了眨眼,表示一切沒事,鄧嬋既是激動又是疑惑,寒雁什麼時候書法這般優秀了?方才她站在廳中寫字時,鄧嬋幾乎有一種這不是寒雁的錯覺,只因為那背影的風華陌生又耀眼,幾乎令人不能直視。
眾人思緒萬千,唯有寒雁一人立于大廳之上,卻又像是立于紅塵之外,看著那些墨跡,上一世的畫面便如走馬華燈,一幅幅掠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