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十分討厭武漢的夏天,生在這里,每年熱啊、熱怎麼都熱不習慣,泌出的汗象膠水一樣結成殼,極不舒服,更何況在該死的路上走,每次空調排出的熱氣打在臉上,每次和人擦肩而過粘上惡油汗,我的肝火更勝幾分,打死我以後不會在這個地方呆上一分鐘,事實上這也是最後一次回武漢了。
之所以回到這里,是因為2015年我姑媽60歲,她希望家里人可以聚聚,于是我被我媽從北京叫回武漢,于是一群人在攝氏39度的大街上有說有笑,而且他們還要去吃令他們稀罕的西餐。
我姑媽是個極度古板的人,她會跟你規定一口飯要咀嚼多久,說話不能把同一個單詞重復兩遍,因為她覺得那樣很輕浮,甚至要求不要用腳尖走路,天知道連猴子走路都必須腳尖後著力,沒人可以用腳後跟著力。只是因為生的年代好,分到電信局做職工,時間長了資格夠老,給個科長讓她內退了,我姑爹是一樣的人,他們的兒女,我大堂哥、大堂姐,子承父業,女承母業,進了單位,混的很好。跟他們沉悶的很,我不喜歡。接著是我二伯,我敢打賭,他們隨身一定帶著著名的美國某公司的產品,一種變相傳銷的產物,親戚都不大理會他們。我小叔是跑火車的,算是這里唯一實現理想的人了。大伯因病沒來,他女兒,我的二堂姐坐在我旁邊,在這里我和她的關系最好,她是國際金融的老師,老公是教授,我的金融知識和心理學是他們教的。最近他們在玩股票,賺了一筆錢,在中國很少見我二堂姐一樣看公司報表炒股的人。二堂姐問我玩股票沒有,我說沒有,就沒話說了。
席間,我的親戚們啃著牛肉大聲聊天,毫不介意油星飛濺。我姑媽開始憶苦思甜,在一家高檔的西餐廳里,她說起三年災害,、文化大革命和我了不起的爺爺。然而1985年我爺爺就死掉了,我還沒出生。這種場合,他們總喜歡談起我爺爺,說他是正直嚴肅,家教嚴厲的父輩,下過鄉,上過五七干校,工作認真,是武漢第一批鐵路工作者,連他解放前賭博贏十幾個大洋,又被我爺爺的爸爸輸光,逃過解放後富農批斗的事情,說的津津有味。我爺爺的確是個強人,但後代卻不怎麼樣。
我吃掉最後一點食物,餐廳的空調開的很低,竟然感覺到冷。我默不作聲的坐著,听姑媽興奮地說,希望屋里人能多象今天一樣團聚。她看見我沒說什麼話,問我最近怎麼樣。
我慢條斯理地擦干淨嘴,惡作劇的回答︰「今年年底我移民澳洲。」
「澳洲?是不是很富有?」我二伯問。
「比不上美國,但我不喜歡美國貨。」
「你走?你爹娘呢?」我姑媽板起臉訓人︰「父母在,不遠行,懂不懂!」
「一起去,比這里過的好,至少那的海水比這里清澈。」事實上我未能說服我的父母。為了此事,我們每天爭吵,我和我爸吵,我和我媽吵,我爸和我媽吵。我過了18歲,在家里每天都在爭吵,而在18歲以前,我都是生活在棍棒之下。
「我不去,我寧願窮死。」我爸咬著牙說,他這個人脾氣暴躁,喜歡講情義。
我看向我媽。她搖搖頭︰「在這里你還不是生活的好,你又賺了錢,可以過得很好。」我媽太容易滿足,吃頓西餐也會讓她高興很久,但大事情上她老是舉棋不定,以前,她很羨慕移民外國的同學,總是講個不停,然而沒有我爸爸,她就退縮了。
「是啊,百萬資產可以在國內生活的很好,國外就算不上什麼了,何必重頭再來。」二堂姐也勸我。
我笑了,笑出聲,說︰「我不想象你們一樣窩在這里老死。」
我可愛的親戚們再有涵養也要破口大罵了,我爸我媽站出來教訓我來圓場,可惜我沒等他們回過神禮貌地說,有事少陪。甩了一千元結了這桌的飯錢,頭也不回的大步走出餐廳。
沒想到剛出餐廳,手機真收到條短信
「我是晶晶姐,我知道你回了,出來見見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