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我開始了解李家強當時的心情了，機會太好了，一般人反而會猶豫。李家強比我厲害地是，他是那種十分自負又能掌握分寸的人，而我就純粹是把東西強塞給了呂蒙，什麼解釋說明沒做出，直接跟他商量走私這種在中國得掉腦袋的事。
沒想到呂蒙很快地答應了，問明其中的原因，他說︰「反正都是走私，買他們剩下的破爛的報廢的丟貨，不如做自己人的生意。」
但他還說︰「三十塊錢的衣服還是太貴了，在大陸，女人們再愛的衣服，這價錢在這地方賣不出一百件。」
用商量地口氣講價錢能不能再降？我爽快地同意了這個意見，對于大陸現在的消費水平的估計我還是犯了幼稚病，其次我也不了解大陸到底的生活水準是什麼樣，除開在香港，我沒為錢擔心過一次，不會餓肚子，只是身上的衣服舊了些，大約是幾個人都穿過的衣服，但對于我這種當慣一般平民老百姓的人來說這很尋常，所以我很滿足，只是計劃經濟偶爾會要求你按這軌道走以外，一切也在能適應的範圍內。
但是，香港那邊真的能再降低價錢嗎？我罕見地認真交待志偉不管怎麼樣，呂蒙他們的要求一定滿足。
志偉問︰「如果是非分的要求怎麼辦？」
我笑了笑，說︰「他不是這種人，我們也沒選擇，在香港還好，在大陸我們自己的地方，卻連一個認識，或者相信的人都沒有，我決定把他們作為值得一賭的部分，如李家強所說，風險是永遠擺月兌不了的。」
望望若即若離的岸，我說︰「況且這個階段，我真沒把進大陸當成是一種賺錢的手段，你知道我實際上是為了什麼嗎？」
「因為人人在買同類商品的時候，頭一個會想到我們產品的名字，這是品牌效應。」志偉說︰「就像我們夏天喝酸梅湯，最先想到的就是老萬城酸梅湯一樣。」
我點點頭，說︰「那只是初步印象，消費者的認同是很重要的，但不牢靠，也許一天老萬城的傳人絕了，或者口味不正宗了，那麼這個品牌就玩完了，關鍵是構成這個品牌的鏈條太脆弱，半個世紀上百年維持一個老樣子，終究是走不了多遠。」
「所以你一直在創造別人沒有走過的道路，比如，在香港的那些？」志偉說︰「我想你會成功的，至少我所能看到的不同的事情和角度，都是你帶給我的，以前，再將來，我和大毛他們永遠沒辦法想到，世界其實有這麼多有趣的東西。」
我擺擺手，說︰「那些東西不過是為了能順利起步想到的一點小玩意，說破了技術含量都不高，我想強調地是發展，隨大流進東南亞，再回大陸發展，你知道的餓了好幾天的人，頭一件事想到的就是吃東西，沒穿過其他式樣衣服的大陸同胞，他們也會願意嘗試嘗試那些所謂流行的港台風。」
與在國外注冊商標，回國辦廠銷售，賣到富甲一方的商人相比，我這點東西還算是簡陋的想法。
志偉說他們能夠看見這個世界是拜我所賜，也不敢冒領功勞，我說︰「是金子總會閃光，等伯樂來挖掘自己，不如撒開腿狂奔，就是發掘自己。人的眼楮為什麼都長在前面？一往直前嘛，沒我，你們照樣有一天會明白一些道理。」
人也是在不斷地成長當中，才吸取到許許多多的教訓，瞻前顧後是走不出山頂的那個洞，真正的勇士應該直面人生，不是嗎。
不過，盡管過了近四年時間，通常地情況是大陸還活在四人幫的陰影之下。《**詩抄》還只是一本手抄本。
在我們回大陸的同時，李家強和大魚他們還有我們旗下一系列的產業真火了，用大陸的話說就是︰他們上了報紙。
亦舒對大魚他們自己做的圍巾情有獨鐘，一條湛藍色的圍巾，打個不對稱的結，長長地一端披在胸前，她十分喜歡這個樣子的自己，特別在《明報》副刊里炫耀了幾天，零零碎碎，有點絮絮叨叨數著愛的小玩意，傳播女人應該有自己的主張，比如時裝，不為男人眼光而穿，我就是我，所以她主張該穿自己喜歡的服裝，應該能夠出位，有女人的特色，柔美卻細水長流。
這些都是亦舒在和大魚交談時，她受到的啟發，而李家強沒時間理會亦舒少有的小女人宣言，因為師太在女性中間號召力是無人能及的，AXive的名字幾次在文章中的出現，讓不少女性趨之若鶩，不乏中產階級和有錢的富婆。
這間旺角背面的小店一瞬之間人聲鼎沸起來，當初我把商店大部分空間空出來，他們就頗有微詞，本來店面就小，如此太不節省空間。但在現在寬敞的空間，為許多人營造一種寬松愉快的購物環境，其中道理很簡單，這室內裝修的風格帶著現代的風格，簡約、簡潔和快速，見慣金碧輝煌裝飾的香港人，沒見過只是鋪了木地板，牆面卻是不特意打磨的灰磚牆面，材料和顏色對比效果強烈，我甚至在牆角裝小資地擺了個書架，堆滿了雜志和書籍，屋子中央放著個沙發，進來的每個人都贊嘆她們沒見過這麼獨特和沁人心脾的設計，誰會料到是這里的老板吝嗇花錢才想出的後現代裝飾辦法。
而且每次還總有一個或多個女士坐在那沙發上翻時尚或者純文學雜志，大魚他們就暗爽，在我的帶領下這群人欣賞口味開始向知性型女性發展，我教導他們知性的妞才最難泡，裝知性的妞才最有錢。
大魚他們一如既往地文縐縐回答女士們關于時尚的定義，毫不臉紅地粉飾和剽竊我剽竊來的理論知識，贏得一片贊譽聲。
李家強則適時地改變了經營策略，把這小部分高層消費者也囊括其中，打出大魚他們這張獨立設計團體的牌，店內都是批量生產地成品衣，有點錢的女士們當然不屑于購買，大魚他們正滿足這些欲求不滿人群的需要…………
今年香港最流行地還不是服裝，而是圍巾，又是亦舒的文字吹得東風，幾乎把大魚吹上了天，她寫了她從來沒寫過的小說，叫《圍巾》，講一個會織很漂亮圍巾的男人，他的愛情故事，又是師太很少用地男主角，她自己陳述寫這篇小說是因為大魚給了她許多靈感。
大魚後來告訴我，他對師太鼓吹︰「女人就該性感，是造物主給的優勢，亮給男人看，是要他們去爭去搶去頭破血流，聰明的女人始終置身事外，聰明的男人就該給女人最需要的細節，譬如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所愛的女人能圍著我親手圍巾，手牽手地走在冬日寒冷的大街。」
他說得不盡對，但是很對師太的胃口，所以師太認為這小子應該是個好男人，難得寫了以好男人不霸道地男人為主角的小說，我出乎意料地對他講︰「照這麼下去，亦舒說不定會愛上你。」大魚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
是男人愛的女人，相貌仍然是第一位。
事情就是來得這麼恰當，一次機會就搞定了，可能要許多時間才能辦成的事，而張艾嘉回到台灣和她的朋友合作主持電視節目，合組比高電影公司，我們AXive也順這她來到了我們親愛的寶島台灣。
1980年四月的某日下午，我回到了離開一個多月的武漢。蘇家仁廠長會同文化部的專員上京去了，向上面遞合拍片的申請。
所以跟著一起回來的就只有賽可，志偉算是編外人員，呂蒙慕名而來，鄭潮生是觀光客。
實在是不想在擠「火柴盒」，拖著一個大皮箱回家了。
回家了，家里竟然沒人，沒有即使通訊設備生活的確有些不便。沒辦法跑去雜志社，因為賽可先到雜志社報道，所以我回來了，單位里的人也不驚奇。王阿姨問我們倆︰「香港好玩嗎？」
我們點點頭，說好玩。然後照例開始派發禮物，賽可帶回的禮物千篇一律，男同志統一是刮胡刀，女同志一律送條絲巾。
我也是千篇一律，一大堆雜七雜八的衣服隨便拿，說︰「都是香港的名牌服裝，樣子和面料都是最新地。」
「肯定很貴吧。」挑花眼的同志們問。
我笑了笑，說︰「熟人介紹，廠價直銷。」
知道內情的賽可，小聲地說︰「你們倆那是真的熟。」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也沒跟她計較，只是說︰「沒你跟他熟。」
賽可呸我一口又輸一陣，主編王阿姨則在旁邊笑得我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