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薛地海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分析，魏狄克做了這等喪盡天良的丑事，本來是天知地知他一個人知，現在事情過去半個多月，他卻跑到他面前特意懺悔這事，當然料到他出于保護女兒的目的，會藏著這事，不會去告他，而且，更重要的是，魏狄克還想以此來要挾他，為自己解圍。
本來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情，但是，薛地海還是得忍下去。魏狄克畢竟當了這麼多年警察，看人有一套，如何抓住一個人的軟肋，也抓得很準。
像現在，林直之、許雲哪、薛地海，都被他弄得很不爽，卻又奈他不得！
薛地海思考了一下，很不情願地打了個電話給那位幫助魏狄克對手的常委，希望他跟公安里打個招呼，放魏狄克一馬，保住他的公職。「總不能弄得人家連飯碗都丟了吧，你說呢？呵呵！」
那位常委在電話不好意思地說自己受一個有恩于自己的長輩所托，沒辦法才幫那個副所長一把，現在既然那位副所長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沒必要把人往死里整。他說自己也不知道魏狄克受的處罰會這樣重。
他很爽快地答應會跟局里打個招呼，並請薛地海也再跟公安里的領導提一下。「兩個人的力量總比一個人大！呵呵！」常委干巴巴地笑著，聲音傳到薛地海耳朵里，薛地海听著，很不舒服。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場較量，已經從魏狄克和那位副所長的較量，變成了薛地海與這位常委之間的較量。
薛地海對這種「被較量」很惱火。
這也是他前段時間不願搭理魏狄克的原因。
而且，很顯然，在這場較量中，副市長是輸給常委的。
薛地海又打了個電話給公安局領導，拉下臉求了個情。
放下電話，他知道，魏狄克應該會沒事了。就像剛才常委說的，兩個人的面子，對方還是要買的。但這兩通電話，打得他很憋屈。
這時，林直之進來了，他是不放心領導，來看看。他推門探了一下頭，就又關上門要退出去。
薛地海喊住了他，讓他告訴魏狄克，他的那套狗服，目前算是保住了，但以後不能再惹是生非。「還有，你警告他，那件事，決不能讓薛厘知道！」
十分鐘後，林直之辦妥了所有事情，坐在那里發愣。
薛厘懷上魏狄克的孩子，雖然對于林直之來說，少了一些麻煩，但這事攤上魏狄克，讓他感覺很郁悶。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倒情願那是自己的孩子。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總之，他很同情薛厘，還有薛市長。
林直之正在想這件事的時候，薛厘正好打電話過來，說自己路過市政府大院，要過來看看他。
林直之說不要了，我現在有事，而且讓領導看見不好。
「有什麼不好的，你的領導不就是我老爸嗎？我就當做去看看他好了。嘻嘻！」
「你還是不要來吧！」他說。
「你干嘛啊？不想見我？我告訴你，我突然很想你，我肚里的孩子也很想你！」薛厘根本不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一件天大的事。
在意料之中的那樣，林直之的幾句話，根本擋不住薛厘的到來。十幾分鐘後，薛厘就一臉喜氣地大步跨進秘書辦公室。
「嗨！孩子他爹，你好嗎？」她開玩笑地。
林直之正要站起來，她忙制止說︰「你忙你的吧，我就坐一會兒。」說著笑嘻嘻地坐在他對面，笑嘻嘻地看著他。
在這樣的目光下，還有在剛剛得知的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後，他如何能淡定地面對她？他不知自己該如何面對她。
他突然對她有一種憐惜的感覺，一種要保護她的沖動。
「你干嘛這樣看著我啊，是不是覺得我今天很漂亮？」
「你不是一直都很漂亮嗎？」他說。
「我也覺得自己很漂亮，很多人也說我很漂亮，可就是你對我視而不見。」她低頭模了一下肚子，說，「還是我們的寶寶好，體會到我的心思，幫我把你給拉住了。」
林直之支支吾吾了一聲，一臉的尷尬。
薛厘伸過手來拉住他的手︰「直之，你是不是有點被逼的感覺？」
林直之不知說什麼，只是訕笑了一下。
薛厘手一揮，說「逼你就逼你吧，誰叫我這麼喜歡你呢！希望林秘書體會我的一片苦心。即使我做錯了什麼，也請林秘書一定原諒我！因為我喜歡你！」
正說著，薛地海突然進來，看到薛厘也在，狐疑地看了林直之一眼。林直之忙解釋道︰「薛厘正好路過這里，所以上來，看看。」
「直之，你干嘛啊，看到我老爸怕成這樣？他很凶嗎？」薛厘瞪大眼，「薛市長，你對你的秘書很凶嗎？你看你把他嚇得？」
薛地海咋見女兒，心情激蕩，他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阿厘，你又從那里玩了回來？」
薛厘白他一眼︰「你怎麼就咬定我是去玩？」
「那你從哪里來？沒事你先回家去吧。」
「我從家里特地到這里來。」
「不是路過這里？」
「呵呵，我是突然想……老爸你了，所以特地來看看你！」她說「看看你」的時候，眼楮卻是笑眯眯地看著林直之。
薛地海的眼楮，也跟著女兒的視線，移向林直之，並若有所思地在那停留了一會。
林直之低下頭去，躲避開了父女倆的視線。
五、
薛地海還是暫時放下糟糕的家事，把重心放在現代農業園區進區的事情上。具體點說，就是邀請省政府副省長參加進區儀式這件事上。
第二天，他又聯系上副省長秘書，讓他轉告上次提到的鄭氏山農公司負責人，及時聯系他的秘書林直之，填寫有關表格，由他本人直接入檔，直接進入進區企業備選名單。
「謝謝薛市長！不過我朋友這家企業，說實話，無論硬件還是軟件，都還沒到那個檔次上，進入備選目錄後，還需要薛市長到時候再幫一把！」
「你放心，只要進入備選名單，以後的事就在控制中了。明天我的秘書會到省城跟你踫見個面，匯報一下這事。」
「不需要了吧，我的朋友會直接找你們。」
「我看還是跟你見個面比較好。」魏狄克堅持地。
秘書那邊停了一停，說︰「好吧，明天中午我可能有個空。」
「那好，明天我的秘書林直之會去拜訪你。」
「哦，好的！我再次謝謝薛市長！」
「不客氣！領導很忙，你這個當秘書的也很忙，我就跟你說個這事，我不打擾你了。再見！」
薛地海放下電話，吁了口氣，心卻提了起來。
他考慮了一天，才決定打這個電話。他在做一次冒險。
他跟副省長秘書說的，可以輕松地把根本不符合進區標準的鄭氏山農公司送進進區企業備選名單和什麼「備選名單，以後的事就在控制中」，根本不可能！
經濟開發區劃撥給現代農業園區的用地，總共只能安排15家左右的企業，僧多粥少，競爭激烈。
現在已經確定下來的第一批6家企業，都是羅陽最具名氣的農業龍頭企業，可以說是名至實歸，對這幾家企業的進區，任何人也不會有質疑。
剩下的10來家企業，就難說了。雖然制定了進區企業標準，但這標準是可以認為操作的。報名想進去的企業，都說自己達到或超過了標準，這第二批總共30多家企業中，有一半具有一定的規模，而且實力不相上下，而且幾乎每家企業都有托說情的人。有的通過官場這條線，有的通過親戚朋友這條線。
雖然說表面上是薛地海在負責這件事，現代農業園區進區領導辦公室里，他是主要在辦事的副主任，但他的上面，還有主任、市委書記金克松，常務副主任市長崔唐人，此外還有一個副主任，就是分管開發區工作的一位副市長。
市委書記金克松和市長崔唐人同意在開發區設立現代農業園區後，一直做撒手掌櫃，幾乎不問任何事，薛地海遇到問題找他們商量，特別是初期跑省里的一些部門立項，希望他們出面，增加分量，兩位領導總是以工作忙為借口，最多幫他打一兩個電話。
但最近，他們過問的次數明顯多了，而且或實或虛地提到進區企業的問題上，或實或虛地提到幾家企業的名字，還有那個分管開發區的副市長，幾個局的局長大人們，也都向他提起過要他關照的企業。在前階段跑進區事宜的過程中，他也或真或假地答應這些局長大人們，會好好考慮這些企業。現在，也到了他要如何實現承諾，如何妥協，如何平衡的時候了。
如果把上面這些人提到的企業全拉進來，那麼，現代農業園區用地面積再擴大一倍，也無法容納。
薛地海還要面臨一個選擇，但話說回來，他能夠選擇的權利，微乎其微。
這將是一個更艱難的時刻！
他現在計劃的是，10月1日先把進區儀式啟動，安排第一批6家企業進區，至于第二批進區企業，拖到明年再作安排。那時常務副市長的競爭已經塵埃落定。
對于副省長秘書所托的事，他也是用同樣的辦法，目前時間緊急，他只有先答應下來，安撫一下領導秘書再說。
以後的事，以後再想辦法。
當然，眼下要辦的事，還得眼下去辦。
他招進秘書林直之，讓他馬上去省城一趟，會晤副省長秘書。
以後的事，以後再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