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30日下午2點30分，經濟開發區現代農業園區前，彩旗飛揚，人聲喧嘩，羅陽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領導都在了，還有人大、政協的一把手也光臨現場。這一切，皆因為副省長要來參加進區儀式。
市委辦發出通知，要求各相關單位、企業負責人2點30分錢到場。按照市里開會遲到的慣例，這樣大的場合，一般留有遲到15分鐘的余地。儀式時間和副省長秘書最後敲定為3點鐘，這樣一來，還有10幾分鐘的寬裕。
市委書記金克松和市長崔唐人2點30分準時到場。薛地海當天上午8點鐘就到現場指揮、安排。金克松下車後問薛地海領導的車到哪里了。
薛地海剛剛打過電話，領導的車20分鐘前已經出發了。按照兩地的距離，應該在1個小時後到達羅陽。
3點20分，薛地海聯系秘書，秘書說快了快了。
薛地海問他們在什麼位置。秘書說了一個地點。這個地點到羅陽還需要半個小時。薛地海也不知道秘書哪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
但現場，大家議論紛紛，有的在偷偷罵人。金克松和崔唐人也時不時地差秘書來問一下。可見他們也等的不耐煩了。
薛地海和副省長秘書來來回回，通了五六次電話。直到過了4點鐘，領導的車才從羅陽高速上下來。
4點20分，副省長才到達現場。
事後，薛地海了解到，那天中午，副省長大人在當地吃中飯，吃得很興奮，一吃就吃了2個多小時，從12點10分一直吃到2點40分。也就是說，薛地海打電話給秘書，秘書說他們已經上路20分鐘的時候，他們事實上還在那邊的酒桌上喝得盡興。根本沒有從酒桌上下來。
不過，領導遲到，下級等上級領導，是天經地義的事，省政府領導百忙中抽出時間來到羅陽，已經是對你工作的最大的支持。
所以，雖然領導姍姍來遲，雖然在將近兩個小時的等待中越來越不耐煩，但領導的車一出現在現場，金克松、崔唐人等四套班子領導，立即笑容滿面地等在車門前，迎接領導下車。
副省長一下車，拉住金克松和崔唐人的手，第一句話就是道歉，說讓書記和市長大人久等了，浪費了大家的寶貴時間，對不起大家。
洛陽的領導們是很寬容的，領導一句話，就把大家的滿肚子怨氣給化解了。都說，沒有沒有！沒關系沒關系。還有的說，謝謝領導謝謝領導！听上去好像是感謝領導遲到。
薛地海按照市4套班子領導的排位，站在後面，遠遠地看著領導下車，然後一個個握手握過來。領導握到他面前時，領導的秘書上前一步，特地為薛地海作了介紹。
領導除了和薛地海握手外，還拍了拍他肩膀，說︰「不錯！不錯！」
薛地海也不知道領導是表揚他什麼。不過他很感激地沖秘書笑了笑。
薛地海之前去省里開農業會議，見過秘書幾次。和領導握過手後，他特地和秘書打了個招呼。兩人握手寒暄。
薛地海悄悄告訴他，鄭氏山農公司的事，他已經向金書記作了匯報。金書記也很關心這件事。
30歲出頭的秘書用力拍拍47歲副市長的肩膀，就像剛才副省長拍他肩膀一樣。
然後秘書將他拉開到五六步遠的地方。另外一個30來歲的年輕人湊上來，遞上名片說︰「薛市長，多謝多謝，請多多關照！」
薛地海掃了一眼名片，看到上面寫著「鄭氏山農公司」。
副省長秘書幫雙方作了介紹。來者自然就是山農公司的負責人了。
上次鄭氏山農公司負責人送材料過來時，薛地海沒有出面，只是讓林直之收下了材料，並幫山農公司完善了一下相關材料。
副省長秘書看他們握手，自己的手也伸上去，跟他們的放在一起。他對薛地海說︰「薛市長，我的朋友的事，就全拜托你了！以後我就不管了。哈哈哈！」
薛地海說他會盡力會盡力。書記重視了就沒問題了。
這時，副省長已經和每個領導都握完手，站在了主席台上。薛地海是儀式的主持人，他趕緊上了主席台，站在麥克風前，開始主持會議。
「各位領導、各位來賓，大家下午好！今天我們在羅陽經濟開發區舉行現代農業園區進區儀式，這是羅陽農業經濟發展中值得大寫特寫的一筆，是羅陽農業現代化進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筆，它預示著羅陽農業產業化的發展進入一個新的時期。在這個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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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席台上下想起了熱烈的掌聲。這掌聲是為副省長響起，但薛地海卻覺得這掌聲也是屬于自己的。
面對下面數百人，背對站在後面的身、市領導，薛地海可謂百感交集。
終于，這一刻到了！
九、
主席台下的林直之，也很高興，為領導高興，自己也高興。這段時間，他為此付出的精力也很大。
所以他鼓掌鼓得特別起勁。
在他猛力鼓掌的時候，一個中年男子貼了過來。這個人小眼楮，短發，臉頰有點尖，穿著一套品牌襯衫，熨燙得有稜有角，一看就是個對生活講究、有點錢的人。
他擠過幾個人，來到林直之身邊，向他伸出手去︰「林秘書，你好！我是海灣水產加工有限公司的施科鋃。」
林直之頭腦里似有模模糊糊的一個印象，卻很遙遠，所以雖然他也伸出手握住對方的手，表情卻有些僵硬。對方也不介意，說︰「林秘書，你忘記啦？我是施白羽的老爹。」
林直之馬上想起來了。他知道施白羽有個辦企業的老爸。原來就是眼前這個中年人。
「你好，施老板！」
「你好，林秘書！」
兩個人手上又一用力，算是重新認識了一下。
「林秘書，很早就想認識你了。」施科鋃討好地。
林直之笑笑。他知道施科鋃曾經找過薛市長，希望能在現代農業園區里佔有一席之地，但是被薛地海婉言回絕了。
林直之當然明白，他不會無緣無故地跟自己套近乎。
果然，施科鋃接下來的話題，就是向他打听第二批進區企業的篩選情況。林直之把自己知道的、可以公開的情況，都給他說了。顯然，這些情況無法滿足施科鋃的**，他問現在剩下的進區企業，是不是已經「內定」了。
林直之說據他所知，沒有內定這樣的說法。
施科鋃不相信地︰「不會吧，怎麼可能沒有內定？」
「你說的也許是對的，但我一個小秘書，確實不知道內情。」林直之說。
「林秘書太低調了。」
林直之自我解嘲地︰「一個小秘書，還能高調到哪里去？尾巴也翹不到天上。」
「林秘書這麼說，我們平民百姓，又如何在世上立足？」
「施老板事業有成，還有別墅，我們羨慕都來不及。呵呵呵。」
施科鋃嘆了口氣，說︰「林秘書說到了事業，我正為此事苦惱。你應該也知道，現在企業都遇到用地問題，我們海灣水產也同樣遭遇瓶頸，先擴大生產沒有地，沒有廠房。這次真是個機會，希望林秘書能幫幫我，幫我出個主意。」
林直之早有伏筆，他說︰「我剛剛說過，我不過是個小秘書，實在沒有辦法，真的幫不上你。」
「只要你願意，你一定可以幫我。你至少可以幫我向薛市長吹吹風，或者幫我約會一下薛市長。」
林直之有點奇怪︰「施老板，你兒子和薛厘關系很好，你可以通過施白羽，讓薛厘給薛市長一點壓力啊。」
施科鋃嘆口氣道︰「我那死小子，背地里喜歡薛厘，他說向薛厘說這些事，會讓她看不起，死活不肯開口。我自己也找過薛厘，她根本不當回事。後來我直接到她家去找薛市長，薛市長說我企業還不夠條件，當場就回絕了。」
「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
「怎麼會沒有辦法呢？我就不相信，進去的企業，都是符合要求的企業！你打死我我也不相信。」
「我相信！」林直之肯定地說，
施科鋃愣了一下，馬上明白過來，說︰「林秘書，高！你說得對，能夠進去的企業，都是達到標準的企業。不過林秘書，你也要相信，只要讓我的企業進去，我也可以讓它馬上達到各項進區標準。」
林直之一笑，道︰「我說的可不是你說的這意思啊！」
「哈哈哈，林秘書，我有點喜歡你了。」
我可能要讓失望了。林直之心里說。他自知不能像站在100米之外的那個副省長秘書那樣，說一句話，奇妙地做一次安排，就幫助朋友解決了一家企業的用電問題。省里的秘書，對于下面的羅陽來說，比較不同。
這時，一陣喧嘩之聲。主席台上的人下來，參加剪彩儀式。現場激昂的音樂聲響起，台下兩個人的說話打斷了。林直之借機往前走了幾步，結束了這次談話。
十、
現代農業園區進區儀式因為有了副省長的光臨，變得高格調起來，也使得現代農業園區這件事本身的價值，無形中也提高了許多。
有時候你做的這件事有沒有價值，不是看你這件事本身的價值，而是看出場的領導有沒有「價值」。這就像明星一樣，請到的明星越有名，出場費就越高，你這台晚會的檔次也就越高。
那天晚上，副省長在羅陽一班領導的熱情接待下，喝酒喝到10點多鐘，就留在了羅陽。
金克松書記和崔唐人市長當晚也很高興，因為有了這麼一個和省領導親近的機會。書記和市長高興，薛地海就高興。畢竟是他給兩位領導提供了這樣的一個機會。
在幾天後的一個場合，金克松書記踫到薛地海，還跟他說起進區儀式和副省長的事，對此表示滿意，毫不吝嗇地夸了他一通。
書記的肯定，讓薛地海很興奮。雖然常務副市長的任用由上面決定，但當地市委書記的意見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薛地海覺得，這些事情，都會推動他靠近常務副市長的位置。
當然，作為在官場上模爬滾打了20年的薛地海來說，當然因此而沾沾自喜，而放松警惕。現在，他的心思，一半放在自己的事情上，另一半放在對手霍天倫那邊，關注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在這關鍵時刻，霍天倫同樣會有所動作。霍天倫目前正在緊鑼密鼓地做著一個拆遷前的準備工作。
一個市民關注的安居工程的建設，因為十幾戶拆遷戶的無理要求，阻攔了工程的進展。而市領導也怕強制拆遷出問題，所以一拖就拖了4年時間，從上屆政府拖到了這屆政府。是個老大難問題。
薛地海不得不佩服霍天倫的選擇。如果說他自己選擇的現代農業園區有難度的話，那麼還是在政府範圍內的，在可預料和控制及可爭取的範圍，但是拆遷戶這件事，卻有巨大的不可預知性和不可控制性，特別是在當前的形勢下，非常敏感，不容有一絲閃失。一旦出現問題，難免會引火燒身，頭上的帽子都有可能被燒掉。
霍天倫選它作為一個突破口，也是需要一定的魄力和破斧沉薪的勇氣。但假如一旦獲得成功，那他得到的掌聲，將是非常廣泛的，非常響亮的，來自官方，也來自民間。
薛地海徒感壓力倍增，他想自己還得加把力，還得尋找一個突破點和提高點。
現在，擺在眼前的有兩件事是他必須要面對的。
一是第二批進區企業的初步篩選，這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但金克松書記的意思是要盡快辦；二是女兒薛厘懷孕的事，他還不知如何處置這事。
他又陷入苦思冥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