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我得和我的女兒商量一下。」石材這句話出口，倒真是驚了鐘謝氏一下。她只是沒想到一個山野村夫會說出這種話來，她本以為說的這麼清楚了，這個條件也並不過分，畢竟是救一個人的性命，而且，這女娃到了她們鐘家，一定不會受苦的。可是，如今，一听這話，她還是不由得另眼相看，點了點頭。
石材見夫人同意，就走到小貓跟前，蹲子，先是模了模她軟軟的頭發，而後將小貓旁邊調皮的跳出來的一撮頭捋到了耳後，這才拉住小貓的手，強忍著難過問道︰「妞，你是怎麼想的？」因為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問她，石材最終說了這句話來。
「爹爹覺得怎麼樣就怎麼樣，小貓隨爹爹的意。」眼楮紅紅的小貓，此時第一次見到父親這般看著自己。雖說她早就知道，面前的這個男人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可是自從爺爺去世之後，就一直是他照顧著他們三個。小貓一向慵懶的表情，此刻便的極其極其的認真，語氣也少了一向那種若有若無的慵懶，細聲細語，卻是字字鏗鏘。
「妞，你若不同意了，咱們就另想辦法。」第一次，看著小貓，石材覺得自己無來由的變得沒出息起來。
「爹爹。」小貓說著，伸手模了模石材眼角處的隱忍的淚水，笑道︰「爹爹別難過了。」小貓說著，轉過身子。竟然乖巧的趴在了鐘謝氏的腳下，「小貓以後不哭了，請夫人幫幫常叔一家人吧。」
這句話，比起石材的那句話，倒是猶如平靜的湖面上驚起的一波漣漪，一圈一圈的蕩漾開來，漸漸的傳進了每一個人的心理，尤其是鐘謝氏。
這個女娃很懂事
她的心里突如其來的想到了這個詞。隨後卻對于面前這個與剛才哭鼻子的小女娃有了計較。「抬起頭來。」
小貓依然乖乖的抬頭，盯著面前這位和蓉姨一樣好看的夫人，眼神清澈無比。
「嗯。」看到她雖說紅紅的眼楮，卻依然是落滿盈盈淚珠，讓鐘謝氏的心中一動，拉過她，只道了一聲︰「好孩子。」便一把抱住了她。
對于鐘謝氏的失控，在場的所有人除了玉兒之外，都有些意外。
玉兒趕緊在後面小聲叫道︰「夫人。他們還等著你的話呢？」
鐘謝氏這才驚覺自己的處境，便立刻恢復了原先的表情，只是眼楮中那一抹即逝的悲哀還是未能逃過蘇攸禾的眼楮。雖然不清楚究竟夫人為何哭啼？可是她的一絲一毫，一舉一動，依然在透漏著背後那些蘇攸禾所不知的——秘密。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該怎麼做你清楚了嗎？」鐘謝氏的語氣許是剛剛感情過度的體現，竟然有些沙啞。
石材看著背對著自己的小貓，最終重重的點了點頭，眉眼中都是無奈。
「那好，既然如此——，玉兒，去請管賬的薛先生過來。」鐘謝氏吩咐道。只是讓玉兒又近了一步，趴在她的耳邊吩咐一陣，這才完畢。，
「是，夫人。」玉兒會意，這立馬就退了下去。
「今天就簽個賣身契吧。」鐘謝氏說道。這每一個進鐘家大院的人，除了主子之外，每一個人都必須簽賣身契，直到家里人用錢贖回去。不過，鐘家畢竟有錢，對待下人也不苛刻，雖說吃的不是主子們的山珍海味，卻也是平日里那些農家們過年才吃的飯菜。因此，在鐘家，就算是最低等的下人，平日里吃穿倒也不錯的。
所以啊，那些賣身了的下人家里從來不會想著將他們贖回去，這也就造成了死契約，就是一輩子生老病死都在鐘家了。當然了，鐘家可不是個慈善堂，就沖著鐘玉琦是一個珠光寶氣的珠寶商來看，這商人畢竟還是商人，一般下人到了四十多歲體力下降的時候，就被他送到海中撈壩，很多人就是活生生的掉到海里喂了魚。但是，沒人敢說，畢竟，能夠在鐘家呆著就不錯了，很多人回家去也沒錢娶媳婦，還要受家里人的排擠，自然不願意回去的。
而且，能夠賣身到鐘家的人，大多數都是窮苦人家，這些人平日里肚子的溫飽都是問題，哪來的錢再去贖回一個被賣了的人呢？何況這贖金比起賣身時的錢可是整整的翻了好幾倍多不止。
于是，當鐘謝氏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二丫的公公還是臉上變了一下。畢竟在他們西莊，他還是個知情人，對于鐘家賣身契這件事情，倒是略有耳聞。
除了男人不中用之後被送去撈壩之外，這丫環奴婢什麼的，最後還會在手腳不伶俐或者受到重罰之後賣掉。而如今，鐘謝氏提出‘賣身契’，老人的還是臉上變得凝重起來。
「石材，這個你認真考慮一下。」
「多謝大叔，我會的。」石材听到賣身契的時候，身子還是不自然的抖動了一下。他心里真的不知道，到底用女兒去換常貴的姓名值不值得？
「夫人，薛管賬來了。」
「嗯，你現在在這里寫個賣身契。」
「是，夫人。」薛管賬的規規矩矩的作了揖，玉兒也拿來了毛筆和硯台，磨了墨，薛管賬這才熟門熟路的一氣呵成。
「請夫人過目。」玉兒接過薛管賬寫的賣身契，遞給了鐘謝氏。
「嗯，給他去按個手印。」
「是。」玉兒便將這個遞給了石材，道︰「你在這個底下按個手印就行了。」
「讓我看看可以嗎？」蓉娘看著面前的鐘夫人，道。
玉兒轉身，看到夫人點了點頭，便將這個賣身契先遞給了蓉娘。
蓉娘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看完上面的話，這才不解的道︰「不知這里面這句‘待齡而配’是什麼意思？」蓉娘不解的看著鐘謝氏，問道。
「呵呵，不知你何解？」鐘謝氏不答反問。
「蓉娘見識淺薄，不懂。」
「是嗎？」鐘謝氏笑了起來。
「是，蓉娘不敢亂說。」
「薛管賬，給她解釋一下。」
「是的，夫人。」薛管賬的連忙從凳子旁站起來，雙手握于月復前，道︰「所謂‘待齡而配’的意思就是說已經被賣身給我們鐘家的丫環奴婢，到了一定的年齡，如果家里人沒有錢贖回去的話，鐘家有權自由處理其以後的生活。」
「那，敢問，一般，她們以後的生活如何？」蓉娘上前一步道。
「一般會配于鐘家自己的下人，或者會重新被賣于……。」
「你退下吧。」鐘謝氏听到即將出口的‘青樓’的時候，還是阻止了他。
薛管賬識時務的退到了一旁。
「我看上的人，不會讓她受委屈的。這個，你大可放心。」鐘謝氏朝著蓉娘說道。
「可是……。」
「沒有可是。如果你們不同意，便回去吧。」鐘謝氏開始有些不耐煩起來。
「我按」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石材一把從蓉娘手里接過賣身契，連看都沒看，就按了下去。
「石材哥」蓉娘想要阻止，可以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她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沒有問，這上面有一句話標注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說是小貓以後不可以贖回
「玉兒，拿過來」鐘謝氏有些急迫的說道。
鐘謝氏接過賣身契，將自己的手印按在了一旁。
「好了，這以後，這個女娃是我的貼上丫環，以後，玉兒會手把手的教她我們鐘家的規矩，而你的事情，我會派人告知老爺，將那人救出來。而自此之後，這個女娃將和你沒有任何關系」鐘謝氏強調道。
「她是我的女兒，怎麼會沒有關系？」
「這麼多人在場，包括西莊之前的村長也可以作證，今兒，你按了手印，而契約上也寫得清清楚楚，這女娃以後不可以贖回，和你沒有任何關系，生死由我們鐘家決定」鐘謝氏說著，喝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嗓子，這才繼續道︰「難道你想毀約不成？」
「不行夫人。」石材反倒有些急了，暗自後悔剛才的那般舉動，一急，就生硬的說道。
「難道你想讓我們將救出來的人重新送進府衙不成？你仔細想想吧。」鐘謝氏有些暗惱自己，第一次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娃竟然做出此等卑鄙的事情，本想著山村野夫不識的字，倒也可以糊弄，偏生旁邊的那位小娘子倒是小瞧，竟然認得幾個字，卻是比不過旁邊那位急躁的主，無知的按下手印，倒也省了許多事。
幸虧她早先吩咐了玉兒，讓她提前將自己要說的話告知薛管賬，這才了了事。
「都這樣子了，我們只得認命。」旁邊的老人勸阻道。這種事情見多了，任是他也是無奈。他只是沒想到這個女娃竟然簽了賣身死契，毫無回轉的余地。
蓉娘比起石材來，心里更是翻江倒海。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如此，想必早就料到了這個事情才會如此做的吧？
「敢問夫人，我們可有回轉的余地？」蓉娘試探性的問道。
「沒有了不過，你們放心，這個女娃——。」鐘謝氏說著，就模了模一直低頭不知心思的小貓腦袋，復道︰「我不會虧待的。」
‘撲通’一聲，蓉娘也跪了下來，道︰「既然夫人親口承認，那請夫人以後多擔待她。我替石材哥謝謝夫人了。」蓉娘說著，便跪下，磕了一個響亮的頭。
「這個你大可以放心。」說著，朝著玉兒看了看。
玉兒明白，低頭扶起蓉娘道︰「這位小娘子不用擔心，我就是簽了死契的丫環，如今還不是好好的站在小娘子的面前，放心吧，夫人待下人一直很好的，不行，你可以問問這位村長。他應該也是略有耳聞的。」
蓉娘轉過頭去，老人點了點頭，倒是肯定這句話。
玉兒這才又道︰「玉兒以後會好好的照顧這位妹妹的，請小娘子和這位官人放心。」
「那就多謝了。」蓉娘不甘心的咬了咬牙應道。
「石材哥，我們走吧。」蓉娘扶起石材。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就不該前賣身契」石材抓住自己的厄頭發抱怨道。
「石材哥……。」
「爹爹。」小貓掙開鐘謝氏的手，沖到石材的跟前，哭啼道︰「爹爹沒事的，小貓以後會照顧好自己的。小貓以後不哭了，爹爹以後常來看看小貓就是了。」小貓吸著鼻子道。
「會的，會的，爹爹以後天天來。」
鐘謝氏看著下面的場景，突然想起了當年自己的親生女兒雲爾從面前消失的情景，那時的自己，也是這般痛惜，這便動了心，道︰「玉兒，去取五十兩銀子給他們。讓他們速速離開。」
「不用了」石材倏地站起來，先是緊皺眉頭，隨後，才回道︰「請夫人信守諾言，我們雖說簽了賣身契，但我們也不是為了錢，我們是為了命，希望夫人一定要救出常貴。而我家妞，以後夫人該打該罵都請收下留情，石材在這里多謝了。」說著，作了揖，便道︰「我們走。」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小貓在後面要追出去，但是硬是被鐘謝氏派人拉住才作罷。
而本該高興的蘇攸禾心里卻突然的多了一塊石頭。
突然的，就那麼自然的，覺得，小貓很——可憐
石材走出鐘家大院的時候，淚水大顆大顆的流了下來，止都止不住。只是麻木的朝著東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