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杯盞交錯,酒樓生意甚好。雲皓坐在桌旁等著尹大人,可這都過了大半個時辰,仍是未見他來。
雲皓有些急了,悄悄走到窗戶邊探出腦袋來東張西望,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只路上幾個行人走往。師傅不是說會跟著我來嗎,人去哪兒了?雲皓身子再往外探些,小聲喊起來,「師傅?你在嗎?」。
听到喊聲,槿夕便用雙腿勾住頂上的圍欄倒掛著下來,「怎麼了?」
面前突然出現兩只倒著的眼楮,嚇了雲皓一大跳,她忙撫著心口,嗔道,「師傅你嚇死我了!」
「是不是記錯地方了?」
「沒有,槿晨說的就是這里!」雲皓很是肯定,一邊琢磨著尹大人是不是記錯了,這麼久都沒來,「他要是忘了怎麼辦?」
蒙在槿夕臉色的黑布翻垂下來,露出了刀裁般的下頜,線條利落,薄唇微微一揚,「再等等。」
雲皓只得回去接著等,叫來了兩三個小菜,一邊吃著,邊看台上的戲子拉琴唱曲兒。槿夕翻上樓頂,警惕地四處檢查,周圍的街巷也如往常一樣平靜無異。
月亮藏進雲里,搖擺在街頭的燈籠卻顯得更亮,路上就稀稀拉拉兩三個人,時間已經很晚了。
台上曲已唱罷,酒樓里的客人也都散了,店小二忙著打掃起來。雲皓一手撐著頭,上下眼皮直打架,腦袋晃晃悠悠地快要撞到桌子上去了。槿夕見天色已晚,況且周圍也沒什麼狀況,就翻窗跳了進來。
見著雲皓昏昏欲睡,槿夕不禁笑了,伸手一怕桌子,「尹大人都走了!」
「在哪兒?!」雲皓猛地驚醒,瞪大了眼楮四下望著,什麼尹大人,整個酒樓都空了!她揉揉眼,迷糊地向槿夕道,「師傅你怎麼進來了?」
「店都打烊了,我要在外面掛到天亮嗎?」。槿夕料到雲皓是被騙了,有些無奈,轉身就走。
「師傅等我!」雲皓模索著翻出荷包來,便叫了店伙計來結賬,又把身上的瓜子皮什麼的拍掉。等她收拾完,空蕩蕩的店里只剩她一個人了,「真是的,每次都不等我!」雲皓嘟嘟嚷嚷地就大步往樓下跑,遠遠就看見槿夕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口。
雲皓抬手打了槿夕一巴掌,撅著嘴就氣沖沖地往外走,「又不等……」
「我」字還沒說出口,她就嚇傻了。
酒樓外面已經重重圍滿了錦衣衛的人,前排的弓箭手搭箭欲出,後面的校尉們整整齊齊地亮著手中的長刀,明晃晃地刺眼!這是怎麼回事?!雲皓抽了一口冷氣,還沒反應過來,耳邊就響起了粗獷豪邁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回蕩。
「雲皓,你又立大功了!」
看著馬背上的魁梧男子,雲皓驚訝不已,完全弄不明白他們這是唱的哪一出,「老……老張?你怎麼……」
「引敵入甕,這招妙極!」張齊右捋著濃密的大胡子,大聲笑起來,「難得你派人通知我前來捉拿反賊,這兄弟做得可真夠意思啊!哈哈哈……」
听他說完,雲皓當下懵了,耳朵里不停重復著那幾個字,「引敵入甕」,「捉拿反賊」……等等,他說的是什麼?敵?反賊?那不就是師傅嗎?!我沒有通知他啊,怎麼會……
槿夕如遭雷擊,張齊右的笑聲是那麼刺耳和可怕,劍柄上的手不停地松開了又握緊,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雲皓慢慢轉過頭,對上槿夕的雙眸,她驚慌失措的樣子一瞬間讓他打消了拔劍的念頭。槿夕怔怔盯著她,希望她告訴自己,這些都是騙自己的,她不過是一時貪玩找了人來嚇唬自己而已。
他的手一松,張齊右就快速搭箭拉弓,鋒利的箭矢鳴著音沖了出去,勢不可擋的力量霎時穿進槿夕的左肩!
劇烈的疼痛感驚醒了他,也徹底粉碎了他剛剛的痴念,長劍出鞘的那一刻,因為雲皓而漸漸變暖的心,又恢復到了以前的冰冷無情。刀光劍影驟動,雲皓來不及解釋,大步撲向槿夕——若是我擋著,老張他們或許會住手,正好可以給師傅逃月兌的機會!
槿夕揮劍斬斷射來的利箭,看著雲皓擋在自己面前,已幻化為惡魔的心卻告訴他,那只是假惺惺的演戲罷了!
「好一個引敵入甕!」
說完幾個冷冰冰的字,槿夕用力抓住雲皓,長劍就順勢橫在了她的脖頸上。
見雲皓被俘,張齊右趕緊制止了手下的校尉們,怒道,「你若是敢傷她半分,必死!」
「哼……」嘴角輕輕一勾,畫出邪魅陰冷的笑容,槿夕立刻帶著雲皓跳上屋頂,一步步後退著。
下面的人都目不轉楮地注視著他們,十幾個校尉趕緊跑到屋檐下立著以防雲皓被推下來。槿夕的傷口一直在流血,他也不能再拖延時間,便慢慢把執劍的手往外移。
雲皓沒有害怕,卻反而有些高興,師傅真是聰明,知道拿我做人質!她遂又小聲向槿夕道,「師傅快走,怕是援兵要來……」
突然,雲皓的後背就重重挨了一掌,整個人摔出屋檐外,直直下墜……她拼命扭轉頭,站在屋檐上的人正冷冷看著自己,縱身一躍,便消失在了視線里。
十幾個校尉慌忙聚在一起,手搭手築起安全的大網,穩穩接住了雲皓!張齊右緊繃的心才舒展了,反賊逃了可以再抓,若是雲皓出了事,怎麼對得起她已亡的哥哥?
雲皓呆呆地躺在那些有力的手臂里,黑眸潰散,腦子里只有那一雙冰冷的眼楮,幾近絕望——師傅終究是推了我,他沒有相信我……
張齊右大步跑過來,見她失魂的樣子,嚇得臉都青了,「雲皓,雲皓!你怎麼樣了?」任他怎樣喊,雲皓都沒應,張齊右隨即抱了她上馬,帶隊趕回錦衣衛。
「嗒嗒嗒……」鮮血滴了一路,槿夕扶著牆吃力地走著,回想起剛剛發生的事,心里一陣絞痛。自己說過會信任她的,沒想到不過幾個時辰,這一切都變了,是我太認真,還是她太虛假?自己竟沒看透過?
槿夕微微喘息著,卻看見地上忽然拉出了一個長長的影子,裙角翻飛間便有香氣襲來。
火辣辣的眼神在槿夕身上游走,這樣俊氣的人,殺了倒真是可惜!
影子的主人伸手撫弄著長辮,咧開櫻桃小嘴,連笑里都帶著邪魅的毒氣——「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