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繼續往前走著,靜靜的,沒有理他。
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司徒瀚也不敢問,只這樣緊緊的跟著。
有幾輛路過的出租車,按著喇叭詢問他們是否要打車。
在得不到回應後,又飛快離去。
懶
清冷的長街,他的身影和她的身影,孤單著無法相牽。
忽然,走在前面的她頓住了腳步,嬌弱的身形一顫,似下定了什麼決心。
然後,她大步走到路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司徒瀚趕緊跟上去,看她坐進了副駕駛位,他便趕緊在後排坐好。
不知她是否知道他坐上了車,反正她毫無反應,當他是---透明的。
剛才上車的時候,他沒听清她對司機說了什麼,以為她是要回醫院去,沒想到出租車卻開來了孟家。
這個時間,佣人們都已經睡了,只留下大廳里一盞小燈。
他又猜測她可能是想拿點東西,然而上樓,她卻直奔孟靜襄的房間而去。
愈接近孟靜襄的房間,她的呼吸就愈發的粗重。
像是積攢了很久的怒氣無處可發,一旦被點燃,就再也無法收住。
「咚咚咚!」
「咚咚咚!」
又是一陣重重的敲門聲,這一次,卻是砸在孟靜襄的房門。蟲
只是,這敲門聲把樓下的佣人都驚醒了,孟靜襄卻似仍沒听到。
「二小姐!」
看著她和司徒瀚兩人都沾染了血跡的衣服,佣人被嚇了一跳︰「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孟悅歌沒回答,只道︰「拿鑰匙來!」
佣人微怔,沒那麼快反應過來。
孟悅歌提高了音調,聲音里透著前所未有的凌厲︰「拿鑰匙來!」
從來沒見過她這模樣,臉色沉的嚇人。
佣人答應了一聲,趕緊跑去了拿了。
這時,卻听門內「啪」的開燈聲,接著是鎖動的聲音。
「這麼晚了,發什麼瘋…?」
孟靜襄打開門,不耐的瞪著他們。
孟悅歌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只快步的往房間里走。
越過她身邊時,強大的沖力將她硬生生的推開了。
「孟悅歌,你…」
孟靜襄隨即跟上去,卻見她似發了瘋一般,在這房間里搜尋起來。
衣櫃、陽台、浴室,甚至窗簾後也沒有放過。
當這些地方都沒有找到她想要的,她又開始挪動那張大床。
「孟悅歌,你在干什麼?」孟靜襄怒吼,「三更半夜的,你發什麼神經?」
孟悅歌沒有理會她,似認定自己要找的就在床下。
她鼓足了勁,想要把床搬動。
只是,她怎麼能搬動?
「悅歌,別這樣…」
司徒瀚上前拉過她,「她不會在這里,不可能在這里!」
攤開她的手,已經因為剛才蠻力的想要搬動那張床,勒出了血紅的印子。
她不理他,狠狠甩開他的手,沖到了孟靜襄的面前。
「你把她藏在哪里?」
孟靜襄掃了她一眼︰「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要發瘋,去別…」
話音未落,她的雙手已用力的鉗住了她的雙肩︰「告訴我,你把她藏在了哪里?」
她的臉上,是從未出現過的癲狂;
眸光里,透著震懾人心的嗜血。
像一只綿羊陡然間變成怪獸,孟靜襄縱然不怕,也有些驚訝。
「我再問你一次,」她的沉默讓孟悅歌恨意更重︰「你把秦心蕊藏在哪里?」
「秦心蕊?」
孟靜襄皺眉,似覺得她的這個問題非常的不可理喻,「孟悅歌,你瘋了嗎?現在是下班時間,我能管她去哪里嗎?」
聞言,孟悅歌沒出聲。
鉗住她雙臂的手漸漸松開,似已打算放棄對她的盤問。
孟靜襄立即退開些許,理著被她抓亂的睡衣,怒道︰「你發完瘋了,馬上給我滾出去!」
孟悅歌依舊沒有出聲,突地,她跑去了外面那間小客廳。
司徒瀚正要追出去,只見她的身形在小客廳的茶幾邊頓了一下,又折了回來。
她的動作飛快,腳步更是匆匆,他甚至還沒看清她做了什麼,她已經再次來到了孟靜襄面前。
「秦心蕊,到底在哪里?」
依舊是同樣的問題,不同的是,她抬起直對孟靜襄的手上,多了一把閃著寒光的水果刀。
剛才她跑去小客廳的茶幾邊,就是為了拿這把水果刀!
「悅歌,你別亂來!」他輕喝了一聲。
傷了孟靜襄,對這件事沒有任何幫助,只會害了她自己。
然而,此時此刻,他的任何話她都不可能听進去了。
「你…你要干什麼…」
孟靜襄也被那水果刀的寒光嚇住了,連連後退。
孟悅歌則步步逼近,「孟靜襄,今天你不說秦心蕊在哪里,就不要怪我…」
說著,她將水果刀在孟靜襄的面前舞動了幾下。
冰冷的寒光晃過孟靜襄的眼,她不由地的驚呼了一聲。
急退幾步,竟跌坐在了沙發里,再無退路。
「孟悅歌,你別過來…」她急了,看她滿臉癲狂和絕望的神色,說不定真會在她臉上劃個幾刀。
「你真瘋了嗎?你看看我是誰,」
她驚恐的大叫著,「來人啦,來人…孟悅歌,你快把刀給我拿開,我是你姐姐,你看清楚了…」
「啊,這…」拿著鑰匙趕來的佣人見狀,嚇得呆住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那個拿著水果刀的人真是二小姐!
「孟靜襄,誰來救你,也沒有我的刀快!」
孟悅歌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斷了她所有退路,「你說我瘋了嗎?」
她冷笑,眼底一片死灰,「瘋了的人是你,是你,孟靜襄!」
「你故意讓秦心蕊進公司來,是想報復我麼?你想讓她怎麼報復我…讓她破壞我跟司徒瀚,讓我跟司徒瀚無法結婚嗎,你知不知道,你…」
一晚上了,她沒有掉一滴眼淚,只在這時聲音才有了些許的梗咽。
或許,她一直在心里對自己說,不準哭,不準哭。
或許,她已經知道,那個永遠為她敞開的溫暖懷抱已不復存在,所以連眼淚都自動褪去了。
她定了定神,又回復了清冷的聲音︰「你知道嗎,一切的報復都到了媽媽身上,媽媽她…她現在躺在醫院里,生死未明,你…滿意了嗎?」
說著,她一手狠狠的揪起了孟靜襄的衣襟,另一只手則將水果刀逼近了她的臉︰「快說,秦心蕊到底在哪里,在哪里?」
「我…」
听到她的最後一句話,孟靜襄眸光一閃。
誰也沒有發現,她的眼眸深處,竟掠過一絲狂喜。
她以為秦心蕊只是有膽說沒膽做。
雖然安排了車子,也讓人密切監視著媽媽的行蹤,她也並沒有抱多大期望。
甚至,當秦心蕊打來最後一個電話,說事情已經辦成的時候,她還是不太相信。
所以,今晚上她特意回家來了。
她一直都沒睡,一直都在等待。
果然,她沒有等到媽媽回來,倒等到了發了瘋的孟悅歌。
不過,看孟悅歌這個發瘋的程度,不就正說明了情況的嚴重?!
看來,秦心蕊沒騙她。
只是,孟悅歌怎麼猜到了是秦心蕊做的?
不過,反正現在秦心蕊已經躲起來了,她要做的,就是跟這件事完全撇清關系!
「孟悅歌,」
思及此,她不再害怕她手里的水果刀了,「我再跟你說一次,我不知道!難道你認為,如果我知道秦心蕊傷害了媽媽,還會把她藏起來嗎?」
聞言,孟悅歌神色一怔。
趁著這個空擋,她陡然起身,便將孟悅歌狠狠推開了。
孟悅歌一時站穩不住,急急朝後倒去。
所幸司徒瀚快步沖了過來,將她扶進了懷中。
但她手上的水果刀,卻被震月兌在了地上。
「悅歌,你沒事吧!」他心痛的低呼了一聲。
孟靜襄看著礙眼,冷冷撇了一下唇角,便轉身朝外走去。
「孟靜襄,你別走!」
孟悅歌見了,立即又抓起了地上的水果刀。
「悅歌!」司徒瀚想要拉住她,又怕傷了她。
一個不留神,她已經掙月兌出去,「孟靜襄,你快說秦心蕊在哪里!」
她是完全的瘋了。
雖然她知道媽媽躺在醫院,雖然她听懂了醫生的話,卻不代表她的內心已經接受。
所以她才執意要找到秦心蕊。
或許她認為,找到秦心蕊,就能夠挽回媽媽一命。
巨大的悲傷雖然沒有顯露,卻已控制了她的心神。
她若不做點什麼,她若不找到秦心蕊,她永遠也無法平靜下來。
「你走開,我…」
孟靜襄轉身,卻見那寒光已經朝自己刺來。
那麼凌厲,那麼狠,直撲她的頸窩,根本沒有她躲避之處。
孟靜襄整個兒愣住了,預料中的紅光閃過,她卻---沒感覺到疼。
剛才那一刻,司徒瀚已來不及拉開悅歌,只能伸手擋了這一刀。
看著鮮紅的血液從他的手臂滾落,孟悅歌呆住,「 」的一聲,手中的水果刀月兌落在地。
「孟悅歌,」
孟靜襄回過神來,知她被嚇到了,又囂張起來︰「你發瘋發夠了?你不是說媽媽在醫院嗎,你不好好守著媽媽,你來這里…」
「夠了!」
司徒瀚低喝,冷光掃了她一眼︰「滾開!」
他沉下的面色比孟悅歌可怖百倍,孟靜襄不敢跟他硬踫,乖乖的挪開了腳步。
「悅歌,我們走。」
說完,他抓過孟悅歌的手,朝樓下走去。
他們走出孟家的大花園,因為沒有開車來,這時候進別墅區的出租車也很少。
所以他們一直走著,一直沉默。
寒冷吹凍了他的傷口,也吹靜了她的思緒。
終于,他們走出了別墅區,來到了寬大的馬路邊。
「悅歌…」他叫走在前面二三步的她,「我們回醫院嗎,我們…打車吧。」
她頓住了腳步,卻沒有轉身。
「你走吧!」
片刻,她清冷的吐出三個字。
司徒瀚一怔,「悅歌…」
他搖搖頭,猛烈的搖搖頭。
他不要走!
他知道,她說的「走」不是暫時離開,而是讓他走出他的生命。
他不要,他不可以!
「悅歌!」他上前,將她緊緊的箍在了懷里。
「悅歌,不要…不要這樣…」
心里涌動的痛意,原來也可以讓人說不出話來。
她任由他這樣抱著,沒有反抗,亦無回應。
曾經,她一直以為他的懷抱,是最最溫暖的港灣。
直到這一刻,她好像明白,那些溫暖,不過都是她的自以為。
為什麼,要讓她明白得這麼晚?
如果早一點,哪怕只早一天,這一切或許就不會發生!
害了媽媽的,不是秦心蕊,也不是孟靜襄,是她!
是她孟悅歌自己!
「司徒瀚,」
她嘶啞的聲音吹蕩在冷風里,透著陣陣訣別的意味,「我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在念之的酒吧里。念之說你病了,讓我一定給你喂藥…」
「我很久很久之後,才知道,其實那不是藥,而是咖啡。念之在里面下了藥…」
「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做嗎?因為她喜歡你,而你卻跟她最討厭的---我的姐姐訂婚了。我…只是她的報復品。」
司徒瀚听著,身子一點點僵硬。
她從來不說這些,現在說出來,是為什麼?
疑惑間,卻听她一聲自嘲的冷笑︰「對念之來說,我是報復品;對你來說,我卻是個—代替品。秦心蕊的代替品。」
「悅歌,我…」
「你要否認嗎?你沒必要否認,我都知道,」
她靜靜的打斷他,「我從來沒有怪過你,真的…十六歲生日的時候,媽媽對我說,悅歌,你就一輩子跟媽媽在一起,哪里也不要去,好嗎?」
那當然好呀,傻傻的她什麼也分不清,卻也知道外面有壞人。
但是,點頭之後,她卻又問︰「媽媽,可以讓瀚哥哥也跟我們一輩子在一起嗎?」
媽媽沒有說話,只是抬手撫模著她的長發。
一遍又一遍,面色卻漸漸變得憂傷。
「那時候我不明白,在她看來很高興的事情,媽媽為什麼會面露憂傷。現在我懂了,我…」
「悅歌,」
像是知道她要說出什麼話來,司徒瀚更緊的抱住了她,低吼著哀求︰「別說了,別說了…」
她要說,為什麼不說,即便是說出來撕心裂肺,也要說
出來。
因為人只有一顆心,索性碎過一次,就不會再傷心了。
「你注定不屬于我。」
她說著,渾身顫抖,卻沒有眼淚,「時間不能改變什麼,無憂無慮也不能改變什麼,我…我孟悅歌更不可能改變…」
「不是的,悅歌…不是的…」
他一遍遍的否認著,卻不知如何才能言說他心中的痛。
那五髒六腑攪動著的劇痛,已讓他無力再支撐自己的身軀。
「悅歌,求你,別說了…」
他抱著她,盡管渾身無力,雙膝一點點滑跪在了地上,依舊緊緊的抱著她。
拼盡所有的力氣抱著她,仿佛這樣,她就不會離去。
他的臉,緊緊的貼在她的小月復。
冷風中,他僅剩下這一絲溫暖,如同救命的溫暖。
「你放開我…」
但這一絲溫暖,她已不願再給予了,「我也放開你,我們還是做兩個…陌生人吧。」
他搖頭,依舊猛烈的搖頭,「悅歌,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的說著,即使胳膊已經麻木,卻絕不敢放手。
他不要放手,他不能放手,就像一個人在失去氧氣的時候,才知道失去了她,自己就不能活。
只是,他的悔恨,他的痛苦,他的不舍,被冷風吹散了,卻已吹不進她的眼底。
她伸手,想要扳開他緊扣的手指。
一次,不行;
二次,不行;
三次,四次,五次…
她離開他的決心,如同他留住她的決心,將兩人都傷透。
「司徒瀚,我累了。」
她再度出聲,「屬于我的東西太少了,媽媽,無憂無慮…我的媽媽現在生死未明,我不想再失去無憂無慮了…你走吧…」
「別這樣,別這樣說,悅歌…」他抬頭,澀痛的雙眼望著她︰「你還有我,我…」
她輕輕的,卻堅決的搖頭︰「你只是我的…一個夢…」
夢醒了,她仍要回到孤獨之中,仍要一個人獨自品嘗痛苦的滋味。
不如,忘卻了這一場夢吧。
這一次,她扳開了他的手,轉身朝前走去。
再也沒回頭看一眼。
「悅歌…」他的呼聲遙遠的傳來,模糊在她的耳膜之中,顯得那樣的---不真實。
離開他了嗎?離開了。這次真的離開了。
痛嗎?應該痛吧。卻又感覺不到。
或許,都已經麻木了。
或許,是因為…承受不了這樣的劇痛,所以反而感覺不到了。
是嗎?一定是的。
否則,這清冷的長街,這冰涼的燈光,在她的眼里怎會越來越黯,越來越黯
直至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