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魅 第二十四章並蒂雙生蓮花碎 痴傻癲狂皆無謂

作者 ︰ 木顏回

花襲衣與沈無遷趕到鸞鳳泉邊時瞧見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高女伏在地面上模尋著自己蒙面的紗巾,女子似乎就如看不見身邊鋪散了一地的瓷杯碎片一般,一雙縴手被劃割得鮮血淋淋也毫不在意,只口中不斷喃喃地說道︰「紗巾呢?我的紗巾呢?不能讓他看見,不能看見••••••花襲衣驚愕片刻之後,不禁黯然地搖了搖頭。少女從懷中模出一條干淨的娟帕,在泉邊沾濕了去,伸手扶過高無鹽,讓人坐在木凳上,自己俯身細細地擦拭女子混合著淚水和血水的臉頰,絲毫不在意女子尤顯恐怖的面容。高無鹽愣愣地坐在凳子上,兩眼空洞地盯著前方,任少女動作著,也不反抗,嘴里卻依舊不斷重復著︰「我的紗巾呢?要遮起來,遮起來••••••」花襲衣蹲子輕輕地掰開女子蜷緊著的傷痕累累的雙手,欲取出那深深割盡少女掌心之中的並蒂蓮碎片。誰知剛有點動作,高無鹽就瞪裂了雙眼,猛地伸手推開少女,口中嚷道︰「這是我的,不許你搶!」說罷還用力緊緊捂住那兩瓣碎裂的並蒂蓮,收入懷中,一張丑臉上俱是惶恐不安。沈無遷在旁見著,忙伸手扶起跌倒在地的少女,面上難掩慍怒︰「你管她作甚?這是她自己的選擇,現在做這般苦淒淒的樣子又給誰看?!」花襲衣眸中盈滿淒涼︰「無遷,你又豈會不知她的苦痛?我們能為她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沈無遷哼了一聲,索性轉過身去不再看那堆「爛攤子」一眼。花襲衣搖了搖頭,又去泉邊洗盡了髒污的帕子。少女彎下腰去柔著聲音在高女的耳邊輕輕勸道︰「我不是要拿你的玉。你看,這並蒂蓮都割破了你的手心了,就算你不覺得痛,玉也被血染污了啊。你這般愛惜這雙生蓮,若是玷污了它,豈不會心疼?」高無鹽抬頭愣愣地看著花襲衣溫柔專注的表情,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你說的對,弄髒了玉,逸安會不高興的。」說罷竟乖乖地伸出雙手,慢慢展開,露出那片血跡斑斑的碎玉。花襲衣見著心下一痛,少女梗咽著聲音夸獎道︰「真乖,我幫你取出碎玉,待洗淨了去,再給你藏起來,好不好?」高無鹽聞言竟傻笑著點了點頭︰「好,好。」女子現下蓬頭垢面,神情恍惚,面目呆滯,哪還有幾個時辰前初見之下的靜雅淑婉?再添上這恐怖丑惡的面容,活月兌月兌就是個駭人的女怪物。

花襲衣卻不嫌棄,少女小心翼翼地取出嵌入女子掌心之中的玉石碎屑,又拉出縮在桌肚底下瑟瑟發抖的店小二,要了些止血化瘀的草藥粉,給人輕輕地涂抹在傷口之上。待一切處理妥當之後,花襲衣扯了扯尚在生悶氣的沈無遷,朝著躲在酒櫃後面探頭探腦的店小二努了努嘴。沈無遷冷哼了一聲,卻還是朝著酒櫃走了過去。青年隨手扔出幾錠銀子,沒好氣地沖店小二說道︰「你自是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的。」小二也是個機靈的,雖被嚇得夠嗆,手里抓著銀子卻絲毫不敢含糊,忙躬著身子哈著腰笑得諂媚︰「公子您請放心,小的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看到。」

待三人回到廟門處,點墨早候在了馬車前。小孩看見自家少爺與小姐的身影,心下不禁松了一口氣,忙小跑過來幫著花襲衣扶過遮了紗巾的高無鹽,嘴里還嚷嚷︰「少爺你們可算回來了,這天色眼瞅著都要暗下來了,你們再不回來我就要找去了。對了,少爺,這位小姐是誰家的啊?來得時候沒見到啊,是隨我們一起回去的麼?」沈無遷抽了抽嘴角,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揚手就給了小孩一個「板栗」,隨後一聲不吭地就跳上了馬車。花襲衣只好哄著滿臉委屈的小孩︰「難為點墨你擔心了,是我和你家少爺的不是。這位姐姐是我的朋友,我們把她送回城南的高家就好了。」點墨噘著小嘴,點了點頭,還是乖巧地幫著扶人入了馬車。

轉道去了趟高府,還未到門前就瞧見焦急地候著大門的高家二老的身影,花襲衣下車自是好一番解釋,兩位老人方才安下心來。高老夫人堆起滿臉的褶子笑著撫上了花襲衣的雙手道︰「閨女,我家阿鹽難得有個同齡的朋友,你日後多來竄竄門子啊。」花襲衣心中一酸,忙點頭應道︰「老夫人自管安心,無鹽是個好姑娘,襲衣也慶幸能與之結交。」一番話說得竟把個年過半百的老婦人感動得熱淚盈眶,只曉得一遍一遍搓著花襲衣的雙手,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麼話來。高老爺在旁咳了一聲,也啞著聲音說道︰「你們都是好孩子,我家阿鹽給姑娘你們添麻煩了。這位公子一表人才,可也是我家閨女的好友?」說罷,老人盯著旁邊「一表人才」的沈無遷,滿目期待。沈無遷忙揖手回道︰「老人家誤會了,晚輩僅與襲衣姑娘相熟罷了。現下時辰已晚,擔心家中老人牽掛,晚輩與襲衣姑娘就此告辭了。」說完也不顧老人流露出的失望表情,拉著花襲衣就鑽進了馬車,點墨心領會神地甩出馬鞭趕著車兒就走,留後彌漫了一整條街道的孤淒和冷清。

兩位老人皆嘆了口氣,接過丫鬟遞來的披風給呆愣在原地的女兒披上,一左一右地攙著女兒往府里走去。高老爺撫著胡須喟嘆道︰「方才那位公子可比王家的小子周正多了,是吧,老婆子?」高無鹽聞言渾身一震。高夫人心中頓時生疼了起來,立馬瞪了高老爺一眼︰「相貌好有什麼用?看那公子的氣度,可也不是我們這種小門小戶能高攀得上的。再說王家那小子,先前悔婚不說,我家閨女病臥在床這些日子,可曾見他來探望過一次的?我看啊,怎的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不要也罷。」「是是,夫人說的是,咱家閨女自會有好人家來配。」自家夫人顯然動怒了,高老爺只好拱手討饒。相談甚歡的兩人都沒有發覺,自己寶貝心疼的女兒,蒙在面紗之下的臉頰此刻早已淚流滿面。女子埋入袖中的掌心之下緊攢著兩片分裂開來的並蒂雙生蓮,眼前浮現的卻全是那人決絕的表情和刺人的話語,那些傷害如最熾烈的煉火,將自己之前所有的不甘和執著燒蝕殆盡,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起來。所謂極樂之境與地獄之所,其實不過一步之差而已。你生生的一句話,就將我推向那萬劫不復之地,呵,連這地獄也沒有你的身影,我又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呢?高無鹽思及至此,痛徹心扉,恍惚間竟覺自己的生魂被一股無名外力狠狠地推出了本體,懸浮在了半空之中,只朦朧間听得下方傳來爹娘撕心裂肺的哭嚎聲,高女欲要出聲勸慰,奈何一陣劇痛驟然間自心口處蔓延開來,而後的一切都被強行掩埋在了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而無從感知了。

沈無遷與花襲衣回到沈府已是亥時一刻了。兩人並肩進了府門,卻不想被一人攔了下來。馮慶生擰著眉瞪向花襲衣︰「這都是什麼時辰了才回來?前日里听聞下人說你夜不歸宿我尚且不敢相信,今日若不是我去你苑里還不知你竟真的如此放肆!你忘了自己是何身份了麼?」花襲衣垂首听訓,一句話也回不上來。沈無遷冷了張臉將少女拉到自己身後︰「馮老爺,我憐襲衣初次離家,最近常帶她在附近走走以熟悉環境,難免有時歸家晚了些。」馮老爺見準外甥女婿發話了,氣勢頓時有些不足了,卻還是硬梗著脖子說道︰「老夫只是教訓教訓自家甥女。女子行為舉止自當循規蹈矩,何況還是待嫁女子,更應當潔身自好。」沈無遷挑眉冷笑道︰「襲衣出門都是隨我身邊的,現下馮老爺說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呢,指桑罵槐麼?」馮慶生聞言生生打了個冷顫,忙躬身揖手道︰「老夫自是沒有這番意思的,還望賢婿不要誤會。」沈無遷冷哼了一聲,不與他計較,拉起襲衣的手就欲繞行。不想馮老爺還是伸手扯住了少女的狐裘披風,老人有些踟躕,但還是開口問道︰「襲衣,你身邊可有些閑錢?舅舅最近手頭有些緊••••••」尚且不等襲衣有所表示,沈無遷就轉身對著點墨說道︰「領馮舅老爺去賬房支一百兩銀子。」馮慶生聞言眼前一亮,忙哈腰笑道︰「賢婿真是客氣了,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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