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行了兩日半的車程,馬車終于駛過了沙溪鎮那埋在粗砂土中的半截界碑。鎮外是一片崎嶇的山路,中間密林穿插著條條細路,行不得馬車。早已輕車熟路的駕車人一至此,便不肯再前行一步,眼見天色不早,便急急索要了車資去了。
分配好馬匹和大件行李,黎海龍才發現自己竟沒有多預置一匹馬出來,只得暗自苦笑。「玉潤,不如你和大喬師兄同乘如何?」黎海龍嘴上客氣地詢問著女徒弟,心里暗怨自己丟人到家,千萬別以為飛龍門買不起馬就行,咱飛龍門家大業大……
朱玉潤習慣性地眨眨眼楮,盯了外面好一會兒。似乎在數著馬匹和行李的數量,黎海龍當下更覺得慚愧,一張俊臉時青時紫。
喬玉書一旁察言觀色已久,見師父尷尬,此刻便打馬上前。習慣性的嘴角上翹,做出一個溫潤如玉的表情。頗有風度地向朱玉潤伸出一只淡麥色,指節修長的大手來︰「師妹~」
「大橋師兄且住,」朱玉潤依舊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樣,對著喬玉書俏皮地一揖,做了個男人家常用的多謝姿勢後,才轉向黎海龍笑嘻嘻地道︰「師父,男女有別哎,要不大喬師兄和小喬師兄一匹,我帶綠娥?我幼時學過幾天馬術。」
「黎門主,我不要和小姐一匹~~」綠娥面有難色。
「小姐,我是覺得您的駕駛技術太專業了,綠娥怕妨礙了小姐馳騁的英姿。」見小姐臉色不對,綠娥連忙使出拍馬屁法寶。
你個見色忘主的死丫頭,早知道我帶拾翠來了~~。朱玉潤暗道。眼見連自己的貼身侍女都跟著拆台,很是下不來台。只見她眼珠一轉,便笑著對黎海龍道︰「師父,玉潤與您共乘一匹吧。」
不是男女有別麼?眾少俠紛紛嘴角下抽,莫非小師妹一早就看上師父了?黎海龍大松了一口氣,原來女弟子不是要說自己摳門。便立刻見風使舵,望著馬下粉女敕女敕的小人,伸出手來。
馬背上雖然顛簸,奈何睡神大過天。一向不挑床不挑被不挑場合地點的朱玉潤歪在黎海龍身上,睡得人事不省。黎海龍原本騎的是匹識途老馬,哪里受過這麼重的分量,才行了四個時辰,便罷工鬧起了脾氣。
見朱玉潤正睡得香甜,黎海龍便對著大弟子招了招手。喬玉書很是心領神會地猿臂輕舒,美人在抱。
清晨時分,黎海龍一行人終于遠遠眺見那熟悉的灰青色山體。山體上雋鑿的‘霧華山’清俊有力,在薄霧籠罩下若隱若現,名副其實的霧華雲絕。朱玉潤毫無知覺地迎頭偎在喬玉書懷里,臉上細細的絨毛,輕合的濃密美睫在初升的日華下微微折出細碎的光。
望向那挺直的鼻,潤紅的櫻唇,喬玉書有些心猿意馬。習慣性的嘴角上翹,扯出一抹發自內心的微笑︰「玉潤師妹,已經到霧華山了。」喬玉書俯,在朱玉潤耳旁輕語。
眾人大贊︰大橋師兄真有情趣~~殊不知,叫醒人,往往不是靠音量大小取勝。在一片過分寂靜的環境里,朱玉潤抵著喬玉書的胸口抻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方心有不甘地睜開了眼。
朱玉潤顯然對這次馬上睡眠經歷十分滿意,邊打呵欠邊贊道︰「師父的馭馬術果然是好呵,不愧是武林高手~~」馬屁剛拍到一半,朱玉潤還在適應陽光而微微眯起的眼便突然睜大︰一身紫衣的師父在左前方正笑吟吟地望向自己。
不敢置信地眨眨眼,朱玉潤一臉好奇地道︰「難道師父已經練成傳說中的分身**了?嘖嘖,真厲害,果然沒拜錯師父……」
驚訝于身前扯韁繩的兩只胳膊裹著白色衣袖,朱玉潤此刻更是萬般景仰地望向黎海龍道︰「連衣服都可以分成其他顏色,太牛了!師父一定要教我!!」
話聲未落,只見面前各位師兄弟們一個個神色古怪,尤其是四師兄,面部還一抖一抖的。估計這個就是傳說的面部萎痹癥?朱玉潤同情地望了他一眼,仍低下頭繼續地扯著喬玉書的袖口大嘆分身的精妙。
繼續沿著袖口往上研究,朱玉潤側過頭去,正對上喬玉書含笑的眼。眾師兄快憋出內傷的情緒終于一下子沖開了決口,笑聲若隱若現。
「玉潤師妹,你的發帶~~」喬玉書仍是嘴角向上的表情,從懷里掏出一條寶藍色瓖白玉的幘巾。
原本靠著喬玉書,感覺到身體開始僵硬的朱玉潤這才發現自己的一頭黑發早已披散在腦後,被晨風吹得一飄一飄,頗有東方不敗的感覺。
「嘿嘿~~」朱玉潤干笑著,一把搶過發帶。她一向有披發睡覺的習慣,腦頂挽著男子的發髻,怎麼睡頭皮都扯得生疼。手忙腳亂地挽頭發,卻是越挽越亂。手上一暖,卻是喬玉書從她手中接過那一大把烏發,三下五除二地為她束好了頭發,頭巾尾還系了蝴蝶樣式。
一定是經常幫女子梳頭發,才能如此熟能生巧。朱玉潤暗想,臉色卻是紅也沒紅一下。照理說,喬玉書生得玉樹臨風,外加溫柔體貼。光看綠娥兩眼的星星狀,就知道正常女子應該有什麼反應。
望著眾人有些安靜又有些期待著什麼的表情,朱玉潤也有些好奇地撫上自己的臉頰︰沒錯,依舊不冷不熱,心跳也沒加快。
眾人似是從未見過大喬師兄在女子處得到如是回應,一時間竟是怔住了。見女弟子一臉平靜,黎海龍倒是心下欣慰︰果然弟子志不在此,想必是一心在習武上,孺子可教啊。
思及至此,黎海龍俊毅的臉上帶上了少見的笑容,中規中矩地解釋道︰「潤兒,中途馬走不動了。為師見你睡得香,你大喬師兄騎馬素來是穩妥的,便讓他載你了。」
朱玉潤不似一般女兒家的扭捏作態,或是火冒三丈的不依不饒,這讓黎海龍心里對她的好感又增長了幾十分。朱玉潤笑著‘哦’了一聲,心里卻也是怕師父嫌棄自己麻煩計較。轉念一想,便伸出雙手向著黎海龍撒嬌道︰「本尊師父,玉潤要下來~~」
黎海龍本是最怕朱玉潤使大小姐脾氣,誰料一路上朱玉潤並無任何挑剔,為人處事也嬌憨溫和,自是對這女弟子百般滿意。加上年逾四十膝下無子,最是愛這小女兒的嬌態,聞言忙不迭地笑著伸開雙手。
朱玉潤見黎海龍伸出手,便猛地從馬背上一跳。所幸黎門主功夫不錯,身子只是微微一顫,人便穩穩地接在懷里。眾人看得險象環生,跌宕起伏。見這一大一小平安無事,才大大地嘆了一口氣,掏出帕子狂擦各人手心里一把一把猛往外冒著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