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黃立棠一事,朱玉潤回到家里細細思量,恐怕是會錯了意。正常情況下,未出閣的女子應該是不知道‘打茶圍’的特殊含義。估計只是給林逸風遮掩著,一群男人,怕是朱玉潤也不會真的答應了要去。思及至此,不由得心里又把林逸風暗暗怨惱了幾回。
朱鴻福和十九夫人平日里雖不願意女兒過多的出風頭,但朱玉潤的卷子位列前三,實在是給自家爭光。每日里听著人人都贊自家女兒人才出眾,心里也不免帶了幾絲得意。
眾入圍的武林人士都聚在古鶴等候下一輪的測試,城里客棧和房屋租賃的生意登時好了許多。連平日里只有逢十日才有的大市集,也都不約而同地改了三五日一次。
這些武林中人平日里都居住在山林僻巷,除了少數出身富貴的,大多數沒見識過集市的熱鬧,更不消提這些五花八門、琳瑯滿目的商品了。人人都只恨不得多帶些錢,好把新鮮時髦的玩意兒多買幾個。
另有些不愛逛集市的年輕少俠們,听聞朱玉潤平日里不練功時,最愛逛市集,看些時新貨物。也成日里在集市上游蕩,希冀能踫上郡主出行,混個臉熟。一時間,為博回頭率,各位女俠最愛的著裝統統都改成了煙紫色和鵝黃色。
鐘離淺的戲碼由于新鮮直白,加上年輕人劇增,生意更是蒸蒸日上。不但有了單獨的豪華小套間,穿著打扮也富貴了許多,出門一律搭馬車坐轎子,很有幾分大編的派頭。
「公子,這是這個月戲園子的進賬。」青木遞過一本厚厚的賬簿。
林逸風接過賬簿,粗略地翻了幾頁,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這丫頭總算還有點用處。叫她來一趟罷。」
青木領了差事,眼看馬上就要到用午飯的時候,連忙一路小跑到了芳菲園。鐘離淺正在指導幾個新人排練,見青木急匆匆地走來,忙上前陪笑道︰「青木哥哥今日有空來看我?」
青木見她既不行禮,言辭里頗有調笑的意味,心下立刻不悅了幾分。暗道︰這女人不是個安分的人,怕是還惦記要往公子身上貼呢。要不,怎麼見了我這麼沒規矩,連基本女子見了客人的禮數都沒一個。心里想著,嘴上便沒了好氣地道︰「趕緊跟我走一趟,公子要見你。」
鐘離淺原本想同青木套套近乎,借機順點交情。在現代社會,一般要是長得還過得去的女孩子主動笑嘻嘻地叫了哥哥,沒有一個男人不笑逐顏開的听憑差遣的。
可惜她忘記了這里已是萬惡的舊社會,不僅僅男女有別,更是要良家端莊。見馬屁拍在了蹄子上,為了避免說多錯多,只好低了頭跟在青木身後,一路無話。
鐘離淺進了屋,林逸風已經在用午膳,卻絲毫沒有叫她一同用的意思。見了鐘離淺來,便給身邊的侍女遞了個眼色。侍女會意,轉身到後堂取了一盤早已備好的銀質和玉質首飾,上面明晃晃地放著兩個小銀錠子。
見自家公子無意開口,侍女便笑吟吟地對著鐘離淺道︰「鐘大編劇的差事辦得出色,公子特地給的封賞。此後可要更加上心才是,公子必不會虧待于你。」
林逸風很滿意侍女的伶俐,對著鐘離淺微微點了點頭。鐘離淺不明就里地望著鐘離淺,不請著一起吃個飯就算了,居然連句話都吝嗇開聲。鐘離淺此刻漲紅了臉,怒氣沖得額前的劉海都要根根直立。
侍女見鐘離淺紅了臉,還以為是有了感激的話不好意思說出口。見鐘離淺憋了半晌不吭聲,自家公子眼里明顯有了不耐煩的神色,便對門口的一個粗使侍女高聲道︰「玉荷,給鐘大編劇上湯。」
古鶴一向有迎客上茶,送人上湯的說法。侍女顯然是明著趕人了。只可惜鐘離淺完全不理會,甚至也沒對這個時代的禮數上過心,此刻听聞有湯,本就是餓著肚子來的,更是不願挪步。
一般客人只听聞主人上湯便自動告辭,可鐘離淺卻是伸長了脖子,坐等送湯的過來。侍女見她不開竅,忙給青木使了個眼色,青木心里又氣又惱,覺得這女人無賴到了極點。忙開口道︰「鐘大編若是沒事就先回去吧,公子下午還有安排。」
鐘離淺沒等到湯,餓得饑腸轆轆,心想︰古人就是麻煩,上個湯也要個把時辰,要是再等下去,真是要餓死了。思及至此,便匆匆拿了林逸風賞賜的財物出了門,竟是連招呼也沒打一個。
青木氣極,正待要追出去質問一番,卻被林逸風叫住,道︰「罷了,有些小才的人,一般都有些乖僻性情,由她去了。」
發榜日朱玉潤受了些風寒,林逸風一心要去探望,奈何這幾日都是莊上賬目清理、差事匯報安排的日子,根本走不開。連熬了三個通宵才理順了七八分,他用完了午飯,匆匆將剩余賬目和日程交待給了心月復青木,便趕往了公主府。
朱玉潤仍在為黃立棠提及的‘打茶圍’一事氣惱,見林逸風遲了幾日才來探望,眼底還隱隱地發青,心里更是不忿,心道︰莫不是打完了茶圍才來看我?這麼些日子,也夠他忙活得,連面色都青了。
一想到林逸風這幾日有可能都是荒唐,朱玉潤面子上便露出淡淡的神色。林逸風只道她是傷寒未愈,連忙將隨身帶的補品遞給綠娥。朱玉潤望著林逸風鐵青的面色,暗想,你恐怕才是要補的那個。
望著林逸風,朱玉潤似笑非笑地道:「林公子,這幾日就要決出武林盟主了,心情如何?」
林逸風一早望見朱玉潤面色異常,還以為她生了病,又擔心武林盟主的比試,忙拉了她的手安慰道︰「不礙事,你只放松心情,重在參與嘛。」
朱玉潤此刻認定了林逸風是個風流的人,只當他是說自己一介女流,只是陪練玩玩,面上便再也繃不住,露出幾絲怒意。正待發作,卻見縹雲引了青木,直直地往亭子里來了。
青木見了朱玉潤,連忙俯身下拜道︰「小人叨擾郡主,實在是情非得已。」言畢便將一個厚厚的本子遞給林逸風,為難地低了頭道︰「小人實在做不得主。」
朱玉潤瞥了林逸風一眼,見他神色不快,心下里同情青木——自家公子去了幾天茶圍,莊子上的事情都不理,這都找到我門上來了,真是丟人。想到林逸風平日里治下甚嚴,趕緊幫青木說了句話︰「就是,明明有這麼多事情,還到處亂跑。」
林逸風沒听出話里的味道,見朱玉潤面帶笑容地望著青木,覺得自己這兩個通宵,登時全都值當了。
青木听見朱玉潤面帶諷笑地問著自家公子,他沒听見前言後語,倒是沒有林逸風的自以為是,趕忙殷勤地替自家公子辯護道︰「這兩日是莊上的立賬言事的日子,以往要小半個月才能理順的。我家公子惦記著郡主前些日子受了風寒,連熬了三個通宵,今天下午本來還有些就處理完了的,公子急著來看郡主,不肯拖到明日去。」
朱玉潤聞言,立時慚愧不已。再想想,林逸風就算是再風流迷戀,也不至于幾天幾夜都泡在勾欄里。當下就紅了臉,聲音也柔和了幾分,低著頭對林逸風道︰「人你也見到了,沒什麼大礙,你還不趕緊回家歇著。」
林逸風本來不想青木多口,本待狠狠地瞪青木幾眼,回去讓他領罰了事。見朱玉潤低頭臉紅,把罰青木的事情早已忘到九天開外,忙執了朱玉潤柔女敕的小手道︰「不礙事的,練武的人身體硬朗,才幾個通宵,算什麼。」
朱玉潤見林逸風待自己如此上心,又為自己剛剛齷齪的想法尷尬,一時感動,一時慚愧,整張臉表情生動得很。
林逸風還是頭一次見朱玉潤除了微笑外的模樣,本來還要硬著頭皮陪朱玉潤去大集市,此刻竟是覺得精神矍鑠,渾身有著使不完的力氣。
朱玉潤听了青木的話,還哪里肯要林逸風陪著逛街。半嬌嗔半強硬地把林逸風送出府去,還讓綠娥親自叫了輛馬車。林逸風坐在馬車里,幸福得雲里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