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怔然與慨然
藝術劇院里依然樂音陣陣，前方舞台上仍是舞影翩翩，全場觀眾還在全神貫注地欣賞著精彩的演出，除了我和信差以外。
在外人看來，我和他就是兩個親昵相偎的情侶。他依然用左手攬著我的脖頸，微勾唇角凝視著我。他的臉離我只有不到五厘米的距離，他散發的熱氣與淡雅的呼吸也陣陣撲面而來。而此時的我，完全無心理會我們這樣曖昧的姿勢會讓身旁的觀眾作何感想，依然沉浸在不可思議的情緒之中，對他剛才的調侃也無法回應，只能定定地望著他幽黑的雙眸，沒有任何言語。
他對我今晚這麼吃驚的反應似乎早有所料，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就感到他攬著我脖頸的手開始上下摩挲我的長發，他的眸光也隨著舞台燈光的變幻而顯得有些迷離和曖昧，隨即他又伏到我的耳邊用戲謔的口氣低聲問道︰「想我不？」
「……你」到此時，我才稍微回過神來，雖然心里依舊困惑不斷，但終于能對他的沒正經作出一點回應了。在一種說不出是驚是喜是羞還是氣的情緒下，我禁不住握起左拳就向他的大腿捶去。不想，他立刻反應機敏地伸出右手，一把托住我的左手，然後就緊抓不放，同時，他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容，再次伏到我的耳邊低語道︰「我很想你！」
「……你？！」我瞪著他，仍是無話可說，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語言竟如此貧乏！
就听他繼續在我耳邊說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對我說，我也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不過，這里實在不方便說話，所以，我想問你︰是願意現在跟我出去說話呢，還是想把這出舞劇看完再說？如果你想看完表演，我就在這兒陪著你。」說完，他便一臉笑意地凝視著我，眸中透出悠長的感慨與真摯，還有幾分令人難解的深意。
听完他的話，我看了看他，又轉頭望了望舞台，思忖了一下，然後回頭對他抿唇一笑，終于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我現在跟你出去。」
他眨了下眼，道︰「好！」隨即，他將左手伸到我面前，手心朝下，擺出等待我牽手的姿勢。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抬起右手，輕輕將手放到他手中。他便一把握住我的手，起身躬腰，帶著我穿過一排觀眾，再沿著座位旁邊的通道一路走出了藝術劇院。
一走出劇院大門，一陣清新又沁涼的空氣便迎面而來。我不禁閉上雙眼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終于讓自己內心完全平靜下來。再看看身邊的這個男人，他的臉上依然掛著愜意的笑容，但在向四處逡巡的精眸中仍習慣性地透出機敏與警惕之色。我不由得一笑，望著他說道︰「現在我確定了，站我旁邊的的確是你本人。」
他轉頭俯視我，輕挑濃眉道︰「現在確定啦？如假包換哦！」隨即，他又說︰「你在這里等我一下。」便放開我的手向劇院廣場的左邊走去。我頓了一下，連忙問道︰「我們要去哪里呀？」
信差回頭對我調皮地眨了個眼，故作神秘地壓低嗓音道︰「老地方。」
老地方？我怔了怔，突然眼前一亮，難道是……隨即，我又想起什麼，便道︰「可是，我有個朋友還在劇院里，她還不知道我出來了呀。」
「跟她打個電話，就說你有急事，先回家了。」他便大步向前走去。
「哦，好吧。」我只好從手包里拿起手機跟泰西通了個電話，跟她說我先回家了，她則帶著感激與歉意的口氣叮囑我路上小心。
剛和她通完電話，就見信差騎著一輛半舊的山地式自行車來到我面前，對我擺個首，道︰「上車！」
我「哦」了一聲，便走過去，坐到車後座上，只听他在前面說道︰「抓緊了！」他便用力一踩腳踏板，帶著我快速向前騎去。就在車子逐漸遠離藝術劇院時，我突然看到劇院廣場上的一棵大樹旁站出一個瘦小的身影，雖然在暗沉無光的樹影下，無法看清那是誰，但從那身影的姿態來看，那人在遠遠地盯著我和信差，似乎已經知道些什麼，我心里不由得一緊。
就在我隱隱擔憂之際，信差一拐彎，我們就來到了公路上，而那個詭異的身影也隨著劇院的遠離而消失不見。車子一路飛快地穿過大街小巷，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勇士橋上。雖然夜色漸濃，但因為是解禁後的第一個周日，大街上仍然有不少車輛與行人。而信差載著我一路飛馳的情景就引來不少路人的注目與微笑。在這座氣氛壓抑的城市里，特別是在夜晚之時，很少能看到這樣透著幾分浪漫與愜意的情景，自然會引起關注。
在我看來，這的確算得上是一幅浪漫而優美的圖景。一個男生用自行車馱著一個女生在一座壯觀的大橋上跨河而行，清爽的晚風還在他們身旁不斷穿梭游走，帶著女生的長發在夜幕下輕舞飛揚，而大橋上紅綠藍三色彩燈璀璨閃耀，在車速的作用下化作一道道炫麗光弧圍繞在他們周圍，這樣的景致怎不浪漫？
坐在車上的我怡然一笑，揚起臉龐，凝望著墨藍的天空，沉醉在這片刻的浪漫感受中。耳畔傳來了勇士橋上來往的車流聲與圖門河上潺潺的流水聲，讓頭頂的夜空更顯得曠遠而靜謐，讓人的心也在此刻，在這座充滿了不安與躁動的城市中找到了一種難得的寧靜與詳和。
看看身旁信差高大而略顯瘦削的背影，再看看眼前巍然聳立的勇士橋，一種慨嘆般的期待便油然而生︰盡管之前發生了那麼多事，但最壞的結果並未出現，不論是在上校那邊，還是在信差這邊，目前的情況看來，結局都是令人滿意的。蓋博的陰謀並未實現，而信差也好好地活著，太好了，但願今後的事情也能這樣令人安心就好了。
就在感懷間，信差已經帶著我騎下勇士橋，向右一拐，沿著河畔公路向圖門河下游騎去。到這里時，我幾乎百分之百肯定他要帶我去哪里了。
果然，在騎了十幾分鐘後，他就帶我來到了我們曾經去過的那片居民小區。然後，他便讓我下車，並將自行車放到一棟樓房最左邊的門洞中，再牽著我的手穿過幾條幽深的小巷，最後終于來到了那座廢舊車回收場。
一到這里，面對著在探照燈下黑壓壓匍匐了一片的各種廢舊車輛，我感慨地仰頭望著信差一笑，說︰「真沒想到，還能和你再到這里來。」
信差望著前方微眯下眼，眼中透出令人難解的深邃與凝重，然後用深沉的語氣說道︰「是啊，這一天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嗯？」我不解地眨眨眼，不明白他話里的含意，就見他轉頭俯視著我，微微一笑，似在解釋般地說︰「前段時間軍警查得太嚴，我一直不能來找你，現在總算是有點機會了。」接著，他就用力捏了捏我的手，說︰「走吧，我們進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