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信念與仇恨
莫圻見我一臉緊張地問他是不是又要采取什麼暴力行動或者刺殺計劃了。他微微一笑，搖頭道︰「不用擔心，我所說的采取行動就是指游行、示威或者靜坐一類的。其實自上次的行刺事件後我就已經明白了，國家的統治權掌握在羅曼梅斯一族人的手中，對幾個人進行所謂的刺殺行動並不能解決實質問題。就像上次一樣，即使我們殺掉國王派迪蒙，還有三軍統帥蓋博掌權，即便把蓋博也殺掉，還會有其他的羅曼梅斯人控制著這個國家。雖然殺死這些代表人物必定會給這個政權體系造成一些創傷，但並不能完全撼動它。
從軍事力量上講，我們無法與這個政府相抗衡，但精神的力量其實更為強大也更加持久；所以，我所要做的就是運用精神感召力，集中其他各族人民的力量，通過看似柔性但更深入人心的方式不斷與政府對抗，逐步撼動羅曼梅斯人的統治地位，直至重新分配國家的權力結構，改造這個國家，讓它成為一個民主同晞國，讓各族人民共享統治權與平等權！」
他頓了一下，抬眼看向遠方。繼續說道︰「也許你覺得我這是在痴人說夢，但我已經將它視為我堅定不移的信念和要為之奮斗一生的目標，不管會有多難多危險，我相信只要擁有廣大人民的支持，我們聯盟就一定可以實現這個目標！」
我贊賞地點頭道︰「我相信你，也相信在你的領導下，我們的組織一定能夠實現這個目標！我非常同意你剛才的說法，的確如此，殺掉幾個人並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我們面對是一個國家和所有民族的問題。」
說到這里時，我想起了什麼，猶豫了一下，然後看著他那雙閃著堅定目光的深眸，又說道︰「你知道麼，其實上一次對羅曼梅斯國王的行刺計劃最後是通過我才被阻止的。」
「哦？」他轉過臉來凝視著我，眼中透出疑惑之色。
我點了下頭，繼續說道︰「當時，是我遵照上校的囑咐將有關行刺計劃的情報送到弗萊利王子手中，才讓他明確了你們的行刺計劃，他也才會讓所有進入金晞宮的侍從人員到艾舍爾宮接受清查，最後清除了金晞宮的爆炸隱患，保住了國王乃至很多王室成員的性命。」
他雙眉微蹙，默不作聲地微點了下頭，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我抿了下唇，又說道︰「我知道，你一定不能理解我為什麼會這麼做。其實，在那種緊急情況下。我就是唯一能決定國王生死的人了。在希爾中尉送我進王宮的路上，我一度非常掙扎，一直在想到底應不應該救國王。在那種情況下，我完全可以拖延時間，等到你們在金晞宮對國王發動進攻以後才將情報交出去，反正也無法追究到我的責任。而那樣的話，羅曼梅斯國王很可能就會被你們殺死，我們艾威爾國及艾威爾全族人的世仇就可得報，我那慘死的父母哥哥們也可以得到安息。
可是，後來，我又分析了這整起陰謀，想到如果國王死了，蓋博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掌管大權，再對聯盟進行大肆殺戮，並對國家實施徹底的軍管政策，而那樣的話，這個國家必定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將會有更多的百姓受苦受難，而我們也將離一個民主的同晞國越來越遠。所以，幾經思量，最後我還是決定先拋開私怨仇恨。全力以赴將情報交到弗萊利王子的手中。」
說到此時，我停了下來，望著眼前倒映著藍天白雲，緩緩流動的河水，深嘆了一口氣，又道︰「哎，只是後來每每想到自己竟然會去救殺害自己全家的仇人，我就心痛不已，更覺得愧對家人；特別是看到那曾經屬于我父母的王宮城堡如今居然成了仇敵的安樂家園時，我更覺得心如刀絞！
好在唯一能給我一點慰藉的，就是那天我還在王宮里救了你。雖然你在新年慶典前一天晚上跑來找我時，並沒有告訴我你們第二天要采取什麼行動，但我從你眼中露出的決絕之色猜到你一定是決心要為自己的理想而獻身了。後來，當上校讓我將情報送進王宮時，我才明白你們的計劃居然是要刺殺國王。接著，我在幫弗萊利王子復制那份情報時，又從他口中得知蓋博竟然陰毒到利用你們這些反叛者殺死國王和一干王室成員之後，再將你們趕盡殺絕！
所以當時我下定決心，不管說什麼也要找到你，告訴你事情真相，絕對不能讓你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被蓋博害死了……」
「所以，你就在那麼危險的情況下，不顧個人安危，跑進艾舍爾宮來找我？」莫圻凝視著我問道。
「嗯。」我點點頭。
他感慨地嘆了一口氣，深深地看著我說︰「所以我說你是我的福星。如果沒有你，就沒有今天幡然醒悟的我，也就沒有今天重整旗鼓的聯盟！你的確是個很不簡單的女孩，能在那種情況下，拋開個人恩怨。從大局出發，做出冷靜的判斷和明智的決定，又能不顧個人安危，在炮火之中前來救我，著實讓我這個大男人自愧不如啊！」
我抿唇一笑，道︰「哪有？你這個大男人可領導著整個聯盟呢，我這個小女子哪能跟你相比？」
他一笑，正要說什麼，忽見插在泥土中的釣魚桿抖了一下，同時河面上就泛起一圈圈的亂紋和幾個水泡。
「有魚了！」他說著一把抓起魚桿，站了起來。只見那緊繃的魚線牽著魚桿前端向下沉去，一條身體泛著青白色的魚影就在水中隱隱閃現。
莫圻不慌不忙地左右擺動起魚桿，順著魚的力道讓魚線在河面上晃來晃去。從波紋迭起的河面就可以看出那魚在奮力地游動，想要擺月兌魚鉤的牽制。不過一會兒，感覺時機來臨的莫圻握著魚桿斜向上一甩，已經被牢牢鉤住的一條約有三十公分長的大魚就「嘩」地一下，沖水而出，順著魚線甩動的方向，「叭」地一聲跌落在我面前的草叢中。
待我還在驚呼時，莫圻已經兩步邁過去，迅速按住還在翻轉扭動著的魚兒，將它嘴上的魚鉤取下，然後把它裝進一直放在旁邊。已經裝了兩條小魚和一些河水的一個黑色塑料袋里，並扎緊了袋口。
「好大的一條魚哦！」我走到塑料袋前驚嘆道，「你可真厲害，這麼會釣魚！」
「呵呵，你不要忘了，我可是在山野鄉間長大的。釣魚、捉蝦、模蟹、捕鳥，我樣樣都會！待會兒就讓你嘗嘗最新鮮的烤鰱魚！」他一邊應道，一邊從另一個很小的塑料袋里拿出一小塊黃色的餌料掛在魚鉤上，然後將魚桿向前一拋，魚鉤便在空中劃過一道優雅的弧線，輕盈地落到河面。沉入水中。
「呵呵，好啊，我還從來沒有吃過烤魚呢！」我笑道。
「我小時候最快樂的事情就是跟著雷爾一起在小河邊釣魚、捉蝦、烤野味了；雖然我很多時候只會在旁邊胡鬧添亂，讓雷爾沒辦法專心釣魚，但他從來都不生氣，還總是把那些野味身上肉最多的部分拿給我吃。」莫圻凝視著河面，幽黑的瞳眸中隱著著深深的思念。
「他人一定很好。」我走回到他左邊坐下來，看著他說。
「是啊，可惜好人不長命！也不得善終！」他嘆了口氣，道，「那一次政府軍半夜偷襲多哥朗村，一枚炸彈扔進了我和雷爾住的房子，我當即被震暈過去，不省人事；當我在疼痛中醒來時，發現滿身是血的雷爾還爬在我身上護著我，人卻已斷氣。另一邊，政府軍已經在放火燒房了。在一片火光與血腥氣息中，我掙扎著從一堆瓦礫里爬了出去，逃到了房屋後面的一座小山上。從那之後，多哥朗村就不復存在，我也開始了我的逃亡生涯。五年後，我曾經悄悄地回到那個地方，想去找回雷爾的遺骨，好好安葬他；卻發現那里已經被劃為軍事管轄地，成了一座軍工廠。所以，我的養父雷爾至今還未得安葬，也未得安息……」
說到這里，他盯著魚線懸垂的河面，緊蹙眉頭，緊抿雙唇，陷入了沉默。
我長嘆一口氣，搖了搖頭，然後頗有感觸地說︰「也許，這就是一個制造悲劇的時代吧。你、我、蜜雪兒、摩爾院長，還有很多很多人的背後都有一段悲淒的故事；就連身為羅曼梅斯人的上校和弗萊利王子也不例外。」
「哼，羅曼梅斯人的悲劇是他們自己制造的！」莫圻冷冷地哼了一聲，「他們是一切悲劇的源頭！」
我一怔。看著他臉上顯現出的仇恨之色，心里頗為訝異；不是因為他的仇恨而訝異，而是因為發現我竟然無法像他那樣地仇恨而訝異。是啊，他說得沒錯，這一切悲劇的源頭就在于侵略他國的羅曼梅斯人。可是，為什麼我無法像他那樣對上校或者弗萊利王子，或者情報科里的其他羅曼梅斯人產生深切的恨意呢？那不是我應該產生的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