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不安與關心
當檢查完玻璃牆上懸著的國王和三軍統帥的畫像後。我用筆在清單的這個檢查項目旁打了個勾，然後惴惴不安地望向眼前泛著柔和光澤的灰藍色玻璃牆，心里猶豫道︰會議室已經檢查完了，我該不該進放映室檢查放映設備呢？如果進去，會不會打攪上校，讓他更加不滿呢？可是，如果不進去，我的工作就沒完成，不但沒法向蘭妮交差，而且恐怕還會讓上校認為我的工作有懈怠疏忽之嫌，結果只會更加糟糕。
想到這里時，我突然有了主意︰我應該先去敲敲門，試探一下上校的反映。如果他同意我檢查放映室，我就繼續檢查，如果他不同意，那我就趕緊溜之大吉。這樣的話，我也算是盡到本份了，到時也好向蘭妮交差了。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氣，抱著夾有整理清單的文件夾，硬著頭皮走到放映室的門前。抬手敲響了房門。
「篤篤篤」三聲敲門聲後，就听里面傳來了上校干脆的應答之聲︰「進來！」
我沉心靜氣，擰動把手，打開了門。
門一打開，就見上校蹺著二郎腿，坐在靠近門口的一張黑色扶手皮椅上，正對著前面棕黑色辦公桌上兩台已經打開的液晶電腦顯示屏。在他蹺起的腿上，放著一個工作筆記本；他的右手握著一支黑筆放在翻開的本子上；他的左手肘則撐在座椅左邊的扶手上，左手輕捏下頜，顯出一副若有所思在記錄什麼資料的樣子。整個放映室里只有他一人，並無其他人。
此刻，他已經轉過頭來，用銳利的紫眸瞥著我，問︰「什麼事？」
我立即有些緊張地抬手對他敬個禮，然後放下右手，垂眼瞟了一下抱在胸前的文件夾，輕聲道︰「上校，我現在能不能打擾您一會兒，檢查一下放映室里的設備？嗯……如果您覺得現在不合適，我就晚一點再過來。」
上校看著我眨了下眼，然後又轉頭看向電腦顯示屏，應道︰「進來吧。」
「是，謝謝上校。」我應了一聲，便深吸一口氣，然後跨出腳步，邁進了放映室。現在什麼都不要想，只管把工作做完就行了。我在心里暗暗對自己說道。
放映室並不大，而且除了門口以外，四周靠牆處都放著辦公桌和電器支架，上面擺著各種放映設備和辦公用具。中間的空地處除了上校坐的椅子以外，里面另外還並排擺了兩張座椅，從而使得空間更顯狹小。
上校面對的辦公桌位于進門後的左側，緊挨著面向會議室的玻璃牆，桌上從外到內依次擺放著三台電腦顯示屏，兩台投影機和一台組合式音響。外側的兩台顯示屏已經打開，顯示出兩幅象衛星地形圖一樣的圖像。上校似乎正在查看它們。
不過，我的目光並未停留在電腦顯示屏上，而是投向了顯示屏後的那面玻璃牆。在會議室里看到的灰藍色不透光玻璃牆到了放映室里就成了白色透光玻璃牆，從這里一眼望去就可以把會議室內的布置看得清清楚楚。我心里不由得一跳，上校剛剛就在這里把我和泰西的一舉一動都看到了吧？
再看看坐在椅子上的上校，他正微蹙眉頭專注凝神地盯著電腦顯示屏，似乎已經完全忽略掉了我的存在。如果他真的能連同剛才我和泰西在會議室里的事情一並忽略掉就好了，我暗暗祈願道。
稍微定了下神後，我邁開腳步，向放映室最里面走去，準備開始工作。為了不打擾上校，我小心翼翼地從他身後走過。又繞開里面的兩張座椅，來到在緊靠里面牆壁的辦公桌旁，開始按照整理清單上的要求檢查設備。
因為心里緊張，害怕又被上校抓到什麼把柄，所以我一直盡量背對上校進行檢查；即便無法背對他時，我也極力讓目光避開上校的方向。只是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事實如此，雖然能用余光看到上校始終對著電腦顯示屏的方向，但我總覺得他那犀利如箭的目光在如影隨形、如芒在背。
待硬著頭皮將照明設施及電器設備的數量與外觀情況檢查完畢後，我暗暗小松了一口氣，接下來只需要檢查一下放映設備是否能正常運行就可以溜之大吉，趕緊離開這讓人緊繃的環境了。
我轉過身走到緊靠著玻璃牆的棕黑色辦公桌前，輕輕將文件夾放到身旁的一張扶手皮椅上，然後看了一下桌上的設備。
左邊的兩台電腦正由上校使用著；我便彎下腰將桌下最右邊的第三台電腦主機打開，又連上投影機和音響的接線，然後起身對著第三台電腦的顯示屏進行了一番設置。
當設置完成後，我極力保持鎮定地轉頭看向坐在左側的上校，輕聲說︰「上校，不好意思，那個……我要檢查一下放映設備，等一下可能會打擾您一會兒，不過我很快就會弄好的。」
上校眼皮都不眨一下，只注視著他眼前的兩台顯示屏，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這才稍微放心地回過頭，按下鼠標，開始放映。很快，投影機就將電腦顯示屏上的畫面投影到了會議室正前方的大投影牆上，同時我設置的輕音樂聲也在會議室中裊裊響起。
透過眼前的單面透光玻璃牆，可以看到前方會議室的投影牆上顯示出一幅優美的風景畫面。優雅舒緩的音樂聲也會議室里回響著。不論我如何調節畫面大小和音樂聲量，畫面和音樂都清晰可辨，品質良好，可見放映設備功能正常，性能可靠。
不過，越是這樣，我的心里就越發不安。我定定地望向會議室中間那張深棕色橢圓形的會議桌。剛才，我和泰西就是在那里閑聊打趣的，而上校就坐在這里把外面的情況看得一覽無余！
一想到這里，我不禁在心里哀嘆了一聲，然後苦著臉終止了放映。待我把投影機、音響、電腦一一關閉，又把檢查情況記錄完後，我帶著幾分認命的頹喪感拿起文件夾，轉身對坐在左邊的上校說︰「上校，我已經檢查完了，對不起，剛才……打擾您了！」
說著，我抬手對他敬個禮，便從他身後繞過，向門口走去。
待我已經走到敞開的門口，正要抬腳邁出門時，忽听上校在身後用低沉的嗓音喊道︰「海倫，等一下。」
我一愣。海倫？上校沒有喊我的姓，只叫了我的名字？我沒听錯吧？我定了一下，隨即呆呆地轉過身子，看向上校。
他依然用左手輕捏下頜盯著對面的電腦顯示屏，只見那濃長的睫毛翼動了一下後，他便轉過頭來用深邃的紫眸看著我說︰「把門關上，我有話要跟你說。」
上校有話要跟我說？我微張著嘴，呆了一瞬，隨即有點結舌地應道︰「……哦……是。」我機械地轉過身，伸手將放映室的門一拉，听到門鎖發出「 」地一聲後。才緩緩回身，抱著文件夾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門前，望向上校。
他則瞥了我一眼，然後沖他右邊的那張扶手皮椅微偏了下首，說︰「坐吧。」
「是。」我低聲應道，然後頗為不安又不解地從他身後繞過，走到那張椅子前，面對著辦公桌端端正正地坐了下來，同時暗想道︰上校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呢？難道是因為剛才我和泰西閑聊的事他要對我訓話嗎？可是，又不像呀！如果要訓話，他怎麼會只喊我的名字呢？這不像要訓話的姿態呀！而這種情況只在很久以前我和上校獨處的時候才有過；今天他又是因為什麼會這樣喊我呢？是他一時忘了喊我的姓，還是我听錯了呢？
思忖了一會兒，卻沒有听到上校開口。我疑惑又小心地微微轉頭，瞄了一眼左邊的上校。只見他正略微低頭，在膝上的筆記本上快速地記著什麼。我好奇地向他面前的兩台電腦顯示屏瞟去，看到上面顯示了兩幅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的衛星地圖，只是右邊的地圖多了一些紅色的標注，下面還有幾行小字，雖然看不大清楚，但能看到「軍工廠」幾個字。
這是有關軍工廠的地圖？上校在這里看這兩幅地圖做什麼呢？我有些不解。
正在思忖時，就听上校忽然開口了︰「最近，你那邊一切都還好吧？」
「啊？」我愣神地看向上校，張了張唇，有些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應道︰「嗯……都還好。」
上校將筆記本和筆擱到面前的桌子上，又從桌上拿起他慣用的那個不銹鋼茶杯，喝了一口茶後，放下茶杯，同時放下二郎腿，將兩手放在扶手上，身子向椅背一靠，然後轉臉正視著我，又問︰「有沒有見到什麼可疑的人呢？」
「可疑的人……」我囁嚅道，心想︰對您來說，什麼是可疑的人呢？如果說是反叛分子的話，那我最近可是經常見到。
「對，比如說你下班回家的時候有沒有人跟蹤你。有沒有什麼行色可疑的人在孤兒院外面閑逛之類的。」上校補充道。
我這才意識到上校是在詢問與上次綁架事件有關的情況，便禮貌性地一笑，搖了搖頭，說︰「沒有。除了偶爾能在孤兒院外面看到上校安排的軍警巡邏以外，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謝謝上校的關心！」
「嗯」上校若有所思地微微頜首，然後用一種幽深的目光凝視著我，帶著些感慨的語氣說道︰「海倫，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我一怔，定定地回望向他，雖然他的眼神復雜難解，但其中確實透露出一種真切、溫和而久違的關懷之意。我的心莫名地一顫，上校是在關心我嗎？
就見他將目光投向電腦顯示屏，微蹙下眉，輕嘆口氣，道︰「上次的綁架事件讓你吃了不少苦吧？」
我心里一抽，只覺得幾個月來被強行壓抑的一種難以言喻的疼痛感在毫無防備地情況下溢涌了出來，慢慢在心底漫延開。為了不讓自己失控，我緊咬住了下唇，沒有作聲。
就見上校轉過幽紫的眼眸看向我，用沉緩的語調繼續說道︰「那次的綁架事件不但讓你遭遇險情，飽受驚嚇，還面臨了情報科里的各種流言蜚語，承受了很大的精神壓力；之後接踵而至的調查質詢更是讓你疲于應付、心力交瘁，而且，明知很多調查都是我為了清除內奸而走的形式，你也只能一一配合，默默忍受，不管心里有多少不解和不願，都不能向任何人傾訴和求助；更為關鍵的是，這次的綁架事件已經讓你卷入了王室與政府之間的復雜斗爭，這場斗爭還會給你帶來什麼不可預料的事情，也是你心中的一大隱憂；所有這一切都讓你很不好受吧？」
我呆呆地與上校對視著，任由他那犀利中不失關懷之意的目光整個包圍住我，眼前已然凝出一層水霧，模糊了我的視線，只覺得無數的委屈與感慨在一瞬間如潮水般翻涌在心間。原來上校什麼都知道，也什麼都了解，原來他之前對我的冷漠與無視都是做出來的，原來，他是真的在關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