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苑雖是皇家的園林,它位于順安城西側,方圓六十里,是皇家重地,常年由禁衛軍看守,閑雜人等不得入內。苑內種有幾千棵梅樹,大多數為罕有或絕跡的品種,十分珍貴。每當落雪後,成千上萬朵含苞待放的花蕾便會一夜開花,大片的白、大片的紅、大片的粉甚至還有幾抹奇異的藍融成一片,純潔而妖艷,爛漫亦奇幻,異彩紛呈,可比世外桃源,堪稱人間仙境。
石道上的眾人皆被這眼前美景所陶醉,沒有人注意到賢王身邊一個帽沿低垂,身形嬌小的青衫小廝。若琬仔細的環視著周遭,從一進門開始,一股沁人心肺的清香便撲鼻而來,放眼望去,兩旁梅樹花滿枝頭,被風吹落的花瓣在空中如白蝶翩飛,鋪滿地面,變成了冗長柔軟的彩繪地毯。更讓人吃驚的是----
林內別有洞天,梅樹林中央竟然是一個圓形小湖,月色下波光粼粼;從湖邊依次從外向內搭建了三條環形回廊,廊上平均分設了十個大小相等,外形相同的廊亭,唯獨只有一間不同。與廊相距十米遠的湖中心是用大理石砌成的高柱台,面積很大,是專門用來表演歌的。廊間相隔三米,由三條木制長吊橋連接,從湖邊一直延伸到湖心。待若琬在亭內坐定,才發現每個官員都有專屬的亭台,位置是按官職大小分布的。賢王的亭台在最里側與對面雕龍砌鳳的御亭遙遙相對,御亭左邊是東朝丞相梅濂的亭子,右邊則是東朝尚書令易正中的亭子。其他依次就是翰林大學士、御史大人、廷尉大人、驃騎將軍等一些人的亭子。御亭四周皆掛上了薄薄的帷幔,白影隨風浮動,給亭子添加了一絲神秘感。
若琬模著脖頸上的吊墜,心中一片溫熱,娘最喜愛梅花了,這塊玉石就是外公特地請人為自己心愛的女兒刻的,只是他若是知道自己親手給女兒創造了一段可悲的婚姻是否會含笑九泉?白玉上雕刻精致小巧的梅花圖案凝集著外公對娘所有的愛,也包含了母親對自己所有的愛,只是這樣美的梅花她卻再也看不到了。一只大手覆蓋上來,若琬抬頭,正好四目相接,俊美的容顏上那雙溫情脈脈地眼楮正注視著她,兩人都默契的相視而笑。
這時眾人起身,拱手作揖,口中喊道︰「吾皇萬歲!」
御亭中一個穿著明黃色錦袍的年輕人落座,相隔幾十米,若琬看不太清天子龍顏,能感受到的只是一種居高臨下的王者氣息,和若暄截然不同的氣質。
幾首古曲罷後,若琬覺得有點昏昏欲睡,正當她感到索然無味時,一位面罩白紗,身穿粉衣的女子從天而至,驚煞眾人。隨著悠揚的樂聲再度響起,粉衣女子在湖心蹁躚起舞,手中的粉綾凌空一執,似縴雲弄姿,瞬息百態,曼妙的身姿柔若無骨,靈活擺動,清風漾起,飛身一個縱躍,梅花花瓣漫天如雨,衣袂飄飄舉,宛若天女散花,置身瑤池仙境。一曲終而神未定,粉衣女子已躬身上前,跪在天子腳下。「民女易傾城叩見皇上。」聲音黃鶯出谷,細膩潤滑,酥軟人心。
「抬起頭來。」一陣低沉的嗓音,面紗輕揭,御亭內旁人驚呼,直道是閉月羞花之貌,沉魚落雁之姿,乃傾國傾城之佳人也。右亭中易正中正手舉白玉杯,悠閑地品茗醇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若琬回過神來,掃視了一眼全場,只見宴中眾人皆看呆了眼,暗中驚嘆,一眼瞥見身旁傻眼的暄之,不由得嘴一撅,狠狠揪了一下他的左耳,「 ——」暄之輕呼一聲,捂著紅腫的耳垂,可憐巴巴地賠笑道;「我的好琬兒,別生氣了。你看暄哥哥的耳朵多塊被你給拎掉了。」
若琬輕哼一聲,側著身轉頭看向別處,活該!誰讓你眼楮都看直了!
看她悶不吭聲,暄之輕笑著把她攬過來面向自己,笑如春風。
「原來吃醋的琬兒這麼可愛,早知道應該讓你多吃點醋的。」
「你——」若琬一時氣結,面如紅椒,素淨的臉反而變得嬌艷動人,心里覺得有些委屈,哄人也不挑好听的,我就小心眼不準你看別人,有那麼可笑嗎?
暄之抓緊她欲掙開的手臂,笑容淡定,眼角卻隱去笑意,幽黑而深邃。「你覺得這樣的場景不傻眼的人正常嗎?認識我這麼久,你覺得我是之人嗎?還不知道我的心意嗎?」
若琬一怔,這樣受傷的眼神是第一次見到他時見過的吧?像是無底的深淵,彌漫著濃稠得化不開的憂傷。心被針深深的刺了一下,疼痛不已。暄之真的很好很好,對每個人都好,對她更是關懷備至.陪她跪在靈堂整夜一起哭泣,和她一起在寒夜里看雪,為她驅狗被咬的,為她爬樹摘風箏跌落三個月臥傷在床,這樣好的他,為什麼她要懷疑呢?一直以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他自己的理由和苦衷,就只想著自己的她真的好討厭,討厭這樣的自己!。懊惱地捶著自己腦袋,她抬首剛想唇辯解什麼,突然一陣溫軟覆上唇瓣,宛若蜻蜓點水,若琬剎那間臉變得火燙,羞澀的瞄著周遭,還好沒人看見,暄之淺淺一笑,抬起她的下頜,眼神深情而專注,「對不起,琬兒.不該讓你傷心的,記住----我只喜歡你。」
「嗯。」如水的眼眸波光閃閃,甜甜的笑意從嘴角蕩開,「我以後都相信你,永遠相信你。」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此時湖心傳來清脆的笛聲,一名青衣女子端坐于湖心柱台之中閉目吹奏,若琬听著仿佛天籟之音,清泉映月,悅耳舒心。
寒夜冷風陣陣,拂面襲來,酒醺欲醉的人走在古石道上,漸漸清醒的頭腦看清了眼前的方向,加快了回程的腳步。偶爾身邊擦過幾名不認識的官員,低著頭行色匆匆,傳來的竊竊私語聲,格外清晰。
「你知道嗎?剛才在宴會上那個技壓群芳的易傾城是易大人的妹妹。」一人說。
「哪個易大人?」另一人不明就里的問道。
「這你都不知道啊?當然是尚書令易正中大人啊。早就听聞易傾城是個傾國傾城美女,好多王侯貴族上門提親,易大人都拒之門外,看來易大人早就把眼光放在了最高處啊。」
「照你這麼說,那今天這出戲可是早己安排好了,那個易傾城真是人比花更美,看來易大人遲早要變成國舅了啊。」
「這以後的事兒誰也拿不準,你還是少講點,快走吧。」話畢,兩人皆低下頭去,快步消失在人群中。
若琬一邊听著他們的對話,一邊望著路邊飄落的梅花暗暗出神,官場如此復雜,為了生存不擇手段,為了利欲貪贓枉法,為了權勢栽贓陷害,整日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最終得到的也未必能是靜心片刻來欣賞的一枝梅花。她一定要和暄之遠離這紛擾的喧囂之地。腦子一下子回憶起亭子那一幕,用手輕觸了一下紅唇,臉上一熱,低頭抿嘴偷笑起來。隨手模了一下胸前,頓時腦中一片空白,「項鏈呢?我的項鏈不見了!」
暄之看著若琬空空的脖頸,心中一緊,他知道這條項鏈對她有多重要,看著此刻她刷白的臉,就知道她有多害怕。
「不要急,一定可以找到的。剛才在亭子時,我還看見在你脖子上呢。你在這兒等我,我去亭子那邊看看。」說完,一道修長的紫色影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望著人漸漸稀少的林蔭石道,若琬有些擔憂的向亭子方向緩緩尋去,大紅的燈籠高掛兩旁,朦朧的燭光給鋪滿花瓣的路面涂上了紅暈,天上月輝橫斜,地上斑駁樹影,光影交錯,似人影若隱若現。
「哎呦,這是什麼呀?挺著奴才的腳怪疼的。」一個尖利的聲音從前方不遠處傳來,若琬心一驚,聞聲跑去。定楮一看,那人手中敞放著的果然是她的梅花玉石,兩眼頓感發酸,強忍住眼淚,穩住語氣說道︰「不好意思,這是我的項鏈。」
「是你的?」那人一臉詫異,打量著眼前一身青衣的若琬,「一個小廝竟然會有如此珍貴的項鏈?」
「這條項鏈是我娘留給我的,是我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若琬不卑不亢的說道,並未注意到那人身旁還有一人。
「好大的膽子,一個奴才竟然敢在皇上面前自稱‘我’,你不想活了吧!來人吶!」尖利如刀的聲音,直刺入若琬耳膜。若琬心中一顫,沒有想到面前之人竟然是當今聖上,暄之的弟弟。忙要低下頭行禮賠罪。
「成公公,這麼晚就不要再驚擾一番了。還給他吧。」一陣低沉的清亮嗓音,如飲甘酪,令人心曠神怡。若琬偷瞄著他的衣服下擺,明黃色瓖金錦袍上繡著十二章紋飾,腰掛藍色螭龍玉佩,腳穿繡龍金皮靴,十分雍容華貴。
「你在賢王府當差?」皇上淡淡的問道。
「嗯?」若琬一臉愕然,怎麼會?宴會上有文武百官在場,皇上竟然會注意到王爺身邊的一個小廝,若琬頓時覺得頭上方的人令人心生畏懼,深沉的可怕。
「抬起頭來讓朕看看。」若琬慢慢抬起頭,一雙黑褐色眼瞳在灰暗中迸發出銳利的光芒,晃動的光影中可以辨
出輪廓分明的五官,俊朗的容顏上浮現出一絲王者的傲氣。黑褐色瞳眸凝視她片刻,突然發出一絲冷笑,又似是在喃喃自語。
「可惜啊,皇兄也不過爾爾,」說著,他轉身慢悠悠地向雪苑出口方向走去,修長的身影霸氣十足,身邊的成公公緊跟其後,放肆的笑聲還回蕩林中。「易傾城果然是個絕子。」
「若琬——」
良久,直到听到暄之的輕喚,若琬才緩過神來,垂首凝視著手中已經碎成幾塊的玉石,淚水靜靜滑過臉頰,濺在玉上,瑩澤閃爍,暄之看著淚如雨下的憔悴人兒,靜默的把她摟進懷中,任她的淚水浸濕胸襟。
這一晚,夜涼如冰,心---更涼.
&;不好意思,做了些調整,為了加快更新速度,把每章的字數減少了一些,把原第二章分成了兩章,不那麼臃腫了,讓大家眼楮看的也舒服些.本作者在此承諾一定會保證質量的.造成不便,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