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下山了,西邊天空鋪滿金黃的雲霞。
這里是燕國境內青雲城山城縣屬下的一個小村,因村子西邊有一條中等河流,名喚涉水,故而,村子取名涉水村,涉水河畔有一高山,因山上有一懸崖,有先人在此立碑,曰:蒼藍崖。故而人稱此山為蒼藍山。蒼藍山腳有數間房屋,乃是一顏姓家族群居于此。顏姓家族在此居住五百多年,子孫傳承,從未止息,時至今日,涉水村一共一千多人,但村民中十個有九個都是姓顏的,涉水村若是更名為顏家村亦不為過。
「娘,我回來了.」一個梳著兩個羊角辮的小姑娘推門而入,她大概六七歲的樣子.
「咳咳」一陣一陣的咳嗽聲從屋里傳來.
「娘,你今天還是感覺不好嗎?」小姑娘听見咳嗽聲趕緊跑到她娘的面前.一個面色蠟黃包著頭巾的女人坐在床上,一邊縫衣服一邊不停的咳嗽,並未回答小姑娘的問題,只反問道:「今天你二娘讓你過去干什麼?」
「二娘說,她給弟弟請了一位先生,明天開始正式授課,讓女兒也去听課.」小姑娘輕輕拍著她娘的背,遞了一杯水過去.
這小姑娘名喚顏青,她娘蘇氏原本是她父親顏鐘河的正妻,只因嫁進顏家多年仍無所出,便遭到顏青女乃女乃的嫌棄,顏青女乃女乃本來想休了蘇氏,好讓顏鐘河迎娶自家佷女柳氏,但這蘇氏是大家出身,一直以來性情淑慧,賢良溫婉,作為宗婦頗得顏青爺爺的看重,然而顏鐘河擔任顏家族長之位,不可無嗣,顏青爺爺原本只想給顏鐘河納一房妾室,可無奈在顏青女乃女乃的歪纏之下,同意讓顏鐘河娶柳氏為平妻,這柳氏,便是顏青的二娘。按理說這平妻雖也是正妻,但說到底在原配夫人面前還是要低一等,可這柳氏嫁入顏家不到一年便與蘇氏同時懷孕,之後蘇氏因娘家出事,不小心動了胎氣,懷胎九月便生下了顏青,而柳氏則在一個月後生了顏青弟弟顏景誠。蘇氏生下顏青一年左右,顏青爺爺過世。柳氏原本就是顏青女乃女乃的內佷女,頗得顏女乃女乃寵愛,再加上這柳氏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又有兒子傍身,顏爺爺死後,她在顏家的地位便一路水漲船高,每逢年關,顏女乃女乃便以蘇氏身子不好為由,讓柳氏以宗婦的身份準備祭祀先祖的事宜。顏青四歲的時候顏女乃女乃更是逼著蘇氏搬離正房,住進偏院。
「她竟舍得?」蘇氏接過水杯,有些疑惑。
顏青幫蘇氏掖了掖被腳,說道︰「好像是女乃女乃的意思。」
蘇氏冷笑了一聲,「你弟弟頑皮,不過是怕他一個人耐不住罷了。」蘇氏放下水杯,又道︰「青兒,身為女子,本應是無才便是德。」蘇氏接著說道︰「但生逢亂世,天下不穩,你更應當讀書明理,以後估計娘難以護你周全,你只能自求安穩。你外祖家亦是書香門第,但…」蘇氏終于忍不住,用手帕捂住嘴,一陣猛烈的咳嗽。
「娘——」顏青已是忍不住,連忙又倒了杯水。
蘇氏歇了一會,繼續說道︰「你外祖家若不是受亂軍洗劫,現在也不至于…」
「娘,別說了,都過去了。」顏青說罷,低下頭,心道,若不是外祖家沒落了,娘也不至于處處受二娘欺辱。
「你雖是家中嫡女,但如今娘這個樣子,倒是連累你了。」蘇氏說罷又開始咳嗽。
「娘,真的別說了,對于青兒來說,有娘便是一切。」顏青乖巧的撫了撫蘇氏的背,試圖幫她順氣。
「青兒,讀書的機會來之不易,你一定要珍惜,娘以前教你認的字你還記得嗎?」
「女兒記得。」
「記得就好,明天到了先生那,切不可表現太過突出,畢竟先生是為你弟弟請的,不能喧賓奪主,這便是娘今天要教你的︰藏拙。」蘇氏又咳嗽了起來。
「娘,別說話了,女兒會听話的,什麼都讓著弟弟。」
蘇氏心疼的看著自己的女兒,沒有再說話。
第二天,卯時剛至,顏青就起來了,自己動手打水洗漱完畢,給自己編了兩個小辮子,吃了王嬤嬤送來的早餐,再去給蘇氏請安,蘇氏又仔細叮囑了幾句,顏青便往上房去給女乃女乃請安。
顏青還未進入上房,便听見里面傳來一陣陣說笑聲,顏青站在門口,听見守門的婆子進去跟女乃女乃請示說道︰「大小姐來請安了。」
許久,听見顏女乃女乃說︰「讓她進來吧。」
顏青低著頭進了上房,跟顏女乃女乃請過安之後,便站到一邊。她只听見柳氏不停地跟顏女乃女乃說著听到的趣聞,逗得顏女乃女乃一陣一陣地笑,顏景誠在顏女乃女乃懷里坐著吃糕點,顏女乃女乃一口一句心肝寶貝兒的叫著,顏青听得心里一陣一陣的泛酸。
大概到了辰時三刻,顏女乃女乃覺著時間差不多了,就把顏青叫過來,叮囑了幾句一定要照顧好弟弟之類的話,就叫自己身邊的大丫鬟素玉陪著他們去先生那里了。
先生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秀才,姓馮,因屢試不第,家中積財散盡,故而,他也願意接受大戶人家邀請,擔當蒙師,收些束修貼補家用。馮先生剛剛看見學生,特別是顏青的時候,本來不喜,老先生讀了一輩子的聖賢書,對女子讀書抱有偏見,可後來又听管事的說一切以顏景誠為主,心里便有計較.
每日巳時到午時,申時到戌時是馮先生給顏家姐弟講課的時間。馮先生是老學究,講課時對顏景誠要求十分嚴格,顏景誠一旦背錯課文或者寫了錯字,先生生氣便會拿出戒尺打他手心,先生對顏青則是放任自流。然而,每天放學,蘇氏總要考察顏青的課業,致使顏青不敢放松自己,每逢有不懂之處,顏青不敢問先生,只得回家問蘇氏。最後,馮先生發現顏青的作業一絲不苟,沒有半點錯誤,總是嘆惋顏青誤投女兒身。
一晃眼兩年過去了,顏青八歲了,蘇氏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
這日,顏青正在听課,王嬤嬤突然來接她回去,顏青心下大奇,不住的問怎麼了,王嬤嬤老淚縱橫,只說︰「小小姐,一會見了你娘切記不要太過悲傷。」顏青年紀小,從未經歷這樣的事,但看王嬤嬤,只覺得定是不好的事情。
待到跟隨王嬤嬤回到偏院,看見蘇氏閉著眼楮躺在床上,王嬤嬤臉色大變,大叫︰「小姐啊,小小姐回來了呀,你趕緊看看她啊!」
蘇氏似是受到驚嚇一般,悠悠轉醒,看見顏青回來了,蘇氏看向王嬤嬤.王嬤嬤點了點頭,讓大夫和丫鬟們都退出去,然後自己也出去,守在門口.
蘇氏拉著顏青的手,突然激動起來,面色潮紅,她深吸一口氣,在顏青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她取下手中的琉璃手鏈,放入顏青手里,說道:「這琉璃手鏈,是你出生之時,你外祖父給我的.」
顏青看著她,面露不解.
「你剛出生時,你外祖父抱著你,這琉璃手鏈會發光.」蘇氏突然咳嗽起來,面色紅得更厲害了.
「娘,您歇歇吧,別說了.」顏青擔心的看著蘇氏.
「不用歇了,我估計就是今天了.」顏青听了蘇氏的話,心里難過不已.
「蘇家有一個代代相傳的秘密,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知道.」蘇氏看著顏青,神色晦暗.
蘇氏接著說道:」你可听說過修仙之人?」
顏青搖了搖頭.
「你沒听說過也正常,你還小,況且修仙之人大多隱世避居,世人知之甚少.蘇家祖先就是修仙者,他的後裔卻是不能修仙的凡人,為了留下香火,他便將我們這一支留在凡間,那位修仙祖先在世時,會隔幾年來到塵世,照拂一下蘇家後人,他的事情不準蘇家人外傳,怕會給蘇家後人招來禍患.」
「修仙之人必須身具靈根,先祖一直希望後輩中出現身具靈根者,然而具有靈根折萬中無一,所以先祖一直未能如願.」
「三百多年前,先祖察覺自己大限將至,他回到蘇家,留下這串五彩琉璃鏈,並告訴當時的蘇家家主,這串琉璃鏈遇到蘇家後代中有靈根者便會發光,琉璃鏈傳給身具靈根者,但修仙之途艱險異常,沒有長輩照拂,難成大器,後人選擇,萬望慎重.」
「娘以前覺得,有娘護著你,不必讓你走上修仙之路.」蘇氏看著窗戶,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你女乃女乃不喜歡你,柳氏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修仙之途雖然艱險,但是一旦得道,無不有移山填海的通天之能,娘今日就將琉璃鏈傳給你,修仙與否,你自己選擇吧.青兒,去把娘那個上鎖的小匣子拿過來.」
顏青在蘇氏的指示下,在梳妝台旁邊的櫃子里拿出一個帶鎖的小匣子.蘇氏指示她將掛在自己脖子上的鑰匙項鏈拿下來.那個木匣表面看來樸實無華,細看刻慢了細小的花紋,精致無比.
「這個匣子里裝的是先祖留下的事物,我時日不多,今後你修仙與否自己選擇吧.若是日後你得大道,遇到蘇家後人,莫忘相幫,但切記凡事以保全自己為重.」蘇氏說完這些,似是到了極限,原本潮紅的臉,變得蒼白如鬼.
蘇氏示意顏青將王嬤嬤喊了進來,冷靜的讓王嬤嬤給她淨面換衣.
次日辰時,蘇氏病逝.
顏家素來重臉面,為蘇氏舉行了一場風光之極的葬禮,不光顏府里面鎮日喧囂,還弄得顏府前整條街上白花花的,所有族中子弟全部前來充當孝子賢孫.連顏家族中遠支也前來充當孝子賢孫.
而教養顏青之事也在蘇氏病逝之後交給柳氏,顏青仍舊住在蘇氏生前住的偏院.
蘇氏病逝,最開心的人就是柳氏了.顏鐘河本就懦弱,但凡大事都是顏母拿主意.他與蘇氏雖是少年夫妻,到底經過柳氏加在中間,夫妻離心,蘇氏病逝,顏鐘河起初也是傷心,但是日日對著柳氏笑顏,金剛砂也變成了繞指柔,顏鐘河本就不喜女孩,對顏青也談不上有多照顧.柳氏對顏青,衣食從不曾短過,只是听之任之,只養不教罷了.
是日,顏青忽然想起蘇氏留下的那個木匣,取出貼身收藏的鑰匙打開一看,一塊玉佩和一個灰色的布袋子.這玉佩巴掌大小,呈雲型,通體雪白,佩面正面雕了兩個字:龍吟.顏青拿起那塊玉佩,看見玉佩反面雕的是一條在雲中翻騰的龍,活靈活現.當顏青的手撫上龍頭之時,忽然玉佩發出淡淡的光,越來越亮,最後這些光匯聚為米粒大小的光點,鑽進顏青的眉心,顏青緊閉雙眼,臉上顯出痛苦之色,許久,似乎是經過了一番掙扎,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