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春歸 卷二 韶秀 六十七 薛家

作者 ︰ 青杉白水

鳳姐示好之後,探春便慢慢同她親近起來,時常過來一坐。遇上鳳姐忙時也不相避,只悄悄在旁用心看她如何處理事務,自家也學著些規矩手段。

偶爾鳳姐忙不得,玩笑說要她莫在一旁干站著,也過來搭把手。探春便也玩笑著擋回去,要她莫要偷懶,支使起姑娘來。因她曉得,若自己真個插手府中事務,不說頭一件有人不依,落在背地里時常風言風語的那些人眼中,便是自己痴心妄想的鐵證了。

這日過來,恰巧鳳姐諸事料理已畢,得空兒與她閑話。因曉得近來鳳姐漸漸看重了自己,但凡說話兒還是肯听得進些的,不再似以前那般人微言輕,不管說甚麼,人只當孩子話兒的光景。

因著這個緣故,探春便將想了多日的一件事,慢慢向鳳姐說出。因先問道︰「鳳姐姐,我總見書上說,自古農桑為國之根本。但我見咱們家祖塋四周的田地卻並不多,這是為何?」

鳳姐道︰「祖_附近不過幾畝薄田罷了,也種不出甚麼來。不過因每年清明祭祀,或有其他事時合家子過去,若四周無遮無蔽的,豈不白教人混看了去?故而才將周遭田地買了幾塊,到時四下一攔,不放那些不相干的人近前混攪,驚擾了太太和你們姑娘家。」

探春道︰「似乎這廟祖塋的供給地畝,是不消出稅賦的?既如此,為甚麼不多多的在置辦些田地呢?」

鳳姐听了笑道︰「姑娘想著一樁,卻倒忘了另一樁︰現咱們府上世襲的八個莊子、五千多畝地,是祖宗輩時聖祖封賞的,子孫繼承,永世不消交賦納糧的。既已有這麼一大片地兒,何苦還要去盤算那些小蝦米?沒得傷神!」

听她如此說,春也不好直說將來賈府犯了事唯有祖_家廟的產業不能入官尚可作為退地。方欲設辭再說時,忽又有人來向鳳姐回事。見她重又忙碌起來,探春只得且先將這話掩住,日後再徐徐圖之。

***

倏忽月余王夫人總未等到金陵邊說上來的信兒,娘家的兄弟王子騰倒傳出了升官的喜訊︰由京營節度使升了九省統制,又奉旨出都查邊日便要動身。一時間諸親朋紛紛登門慶賀,王夫人與鳳姐也回去幫著料理招呼了幾日。

正是喜事成雙。堪堪忙這一頭。王子騰方要動身又得了賈雨村之信。言道薛蟠之事已了。不必過慮雲雲。合家看了。自是放心。王夫人因料著此事既畢。妹妹外甥等總該動身往京城來了。誰想計算好地時日又過。卻依舊人蹤然。

這日正悶悶坐著忽家人傳報。說姨太太已到在門外下車。頓時喜出望外。忙帶了寶玉李紈等迎出來。

王夫人薛姨媽暮年相見自是悲喜交加。有許多話兒絮絮地說不完。寶玉見長輩們自顧泣笑敘闊悄悄打量著新來地兩位表親。目光在他長身錦衣地表哥身上打個轉。便落到他表姐身上。

只見薛寶釵方才已與王夫人等見了禮。此時正靜靜站在她母親身旁。微微垂著頭。許是因剛從車上下來地緣故。精神不大好。神色有些倦倦地。卻別有一種嬌花倦怠地好看。身上地紫織金鳳穿花緞面披風並不曾取下。襟前未系攏處。露出一掛金練螺鈿墜領。淡淡溢出流光。

因察覺寶玉往這邊看來。寶釵只道是他奇怪自己為何不月兌斗逢。便向近處地李紈笑道︰「趕了一天地路。衣裳皆坐皺了。故而披件外衣遮攔遮攔。大嫂子千萬莫怪我失禮。」

李紈道︰「都是親戚。哪里講那些虛禮了?卻是我糊涂呢。早該想到妹妹身上乏了。卻因見了妹妹高興。一時忘了讓坐。只管站著說話兒。」說著又問她可要先去歇息。寶釵連道不必。

見她不肯,李紈便也罷了。又見薛蟠也還在旁垂手站著,遂請他兄妹兩個往旁邊坐下。兩人謙讓再三,薛蟠方挨著寶玉坐下。寶釵又待李紈也落了座,方才坐了。

寶玉此前並未與薛蟠見過,只在兩家書信往來間,間或得知些事情。因見王夫人每每的提起這外甥便嘆氣,加之先前一樁公案,心中早認定薛蟠必是頑劣粗愚之人。及今親見,因見他眉目清朗,舉止舒展,不免又生出詫異,暗道難道人言盡偽,自己竟錯認了他不成?遂暫掩了早前一番輕視之心,慢慢同他說起話兒來。

不想這薛蟠果然是外相不錯,內里糠糟。幾句客套話一過,又待後面敘過家常,

情。薛蟠先時尚能文的端著,及至說起讀書之開始躲閃吱唔。

寶玉見他如此,不免又生心,遂故意請教他︰「近人有‘一生一代一雙人’之句,人皆爭相抄誦,以為絕妙好辭。但我又曾听聞得說,此句實乃襲用前人之句而來,並非他原作。只是我回來翻遍詩家集子,卻總未能找到出處。此問存疑已久,不知哥哥能否與我解惑?」

剛才說起延師請業、經籍讀了幾本等事,薛蟠尚能打著哈哈用話遮掩過去。現下當面明問起來,立時便失了主意。兩只眼楮轆轆轉來轉去,眼風將屋里俱都掃過一遍,只不往寶玉處看。口里喃喃說著︰「是,是出自……」格登幾下,總答不上來,忙裝作口渴,端起茶來喝著,卻因心中慌張,灑了幾滴到袖子上,又忙改成著擦拭。先時裝出的舒緩從容,至此已一些兒不剩。

李紈也很知道些這位姻親的故事,見他窘迫,方待將話岔開,替他解圍,卻忽听寶釵說道︰「哥哥可是還沒睡醒?前兒車上咱們閑著讀集子時還說過呢,這原是駱賓王之句。只是他寫下後這千余年來,總不大有人知道。不想如今被後人借用,倒是傳得人盡皆知了。你還說原是這些詩句都有個時候,任它如何高明絕妙,若是時候未到,總是默默無聞、不得傳誦呢。」

寶釵話音方落,薛蟠便趕緊接道︰「不錯不錯,原是我在車上打了個盹,剛剛被人搖醒,現兒還迷糊著呢。腦子發懵,連這極簡單的事都想不起。」

見他如此,寶玉明白了,遂笑道︰「是我一時心急了,只顧著向哥哥討教,卻一時忘了哥哥旅途奔波,精神自然還渙散著。還是等哥哥歇息幾天,咱們再一處鑽研學問。」

說到此處,李紈因見薛蟠時還喜孜孜應著,听到鑽研等語,神情復又尷尬起來,忙說道︰「寶兄弟也忒性急了,沒個親戚才上門還未坐穩,便說起這些事來的。」

正說著,旁邊夫人與薛姨媽已漸漸從暮年再見的欣喜中平復下來。王夫人見他幾個坐在一處,只當正說得熱鬧,遂笑道︰「你們哥兒兩個倒說得攏,既是如此,寶玉,我這頭帶你姨媽和姐姐去見老太太,你便帶著你哥哥,去見見老爺,再認認家里各位哥兒的模樣。」

見是母親吩咐,寶玉遂答應下來。他不似往常見了男客有禮卻冷淡的模樣兒,反而極為有興致,王夫人與李紈只當他是見了自家親戚,心里自然高興,也多理論。

孰不知寶玉因他父親常罵他,賈環又比他這做哥哥的更加用功,故而總想著若再得個比自己還劣性的兄弟,兩廂一比,父親便可少生些氣了。如今忽來了個薛蟠,雖是表兄,到底也算是墊窩的,料來自己必可逃掉些責罰。由此,待薛蟠的聲氣不覺便殷勤親熱起來,反令薛蟠有些受寵若驚。

當寶玉遂引著他去見過賈政,恰賈~亦在該處,遂一並廝見過。賈政又著賈璉帶著薛蟠去拜見賈赦、賈珍等。自己卻將寶玉留下,尋隙教導了他一番需與表親好好相處,時刻敬讓著,不得同他一道淘氣胡鬧等語。

說畢又人將他送回王夫人處,並捎話兒令王夫人留下薛姨媽合家在府上居住——當日賈雨村了結薛蟠之案後,不獨給王子騰去了信,亦是曾知會過他的。當時賈政便留下心來,因知道薛蟠脾性,恐他年輕胡鬧,若在天子腳下不知天高地厚,惹出甚麼禍事來,殃及己身。故而早預備下,待薛蟠進京來後,雖不好明著管教,到底將他留在府中,好賴有個拘束,方不令他再惹事生非。

這邊王夫人早引著薛姨媽與寶釵見過賈母與邢夫人,鳳姐、三春和黛玉也過來與親戚廝見。正一一指說著姊妹輩份、名字時,那邊賈政又著人帶話過來。王夫人听了甚喜,薛姨媽也是正中下懷,忙道了謝。

旁邊薛蟠往寧府走過一遭,仍舊回來榮府。恰巧听見這話,卻將眉一皺。薛姨媽與寶釵見了,以為他是因愁著自己從此被拘緊了,正悶悶不樂呢,也不理會,仍同賈府眾人敘舊述情。

薛蟠自家悶了一會兒,也無他法。只得先出去,吩咐那幾輛綠油大鞍車,哪輛暫不必卸,那輛需先拉至下處。又命將各色人情土物拿出,酬獻往府中各處,各種人情瑣事,不必細說。(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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