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春歸 正文 八十 晴雯

作者 ︰ 青杉白水

他說得誠懇,探春心里一熱。她來到這邊許多年,心疼愛自己的人,然而心中懷揣著一個極大的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且這里許多規矩,與早先二十多年時全然不同,卻不能反駁,只得依順。如此一來,心中早是壓抑已極。平時無事是尚好,但每回受了挫,卻難免不悄悄傷心。

目下忽來了個薛蟠,雖然想法與自己不盡相同,且身份禮數所限,也不知他許下的話日後能不能夠兌現。但能有這麼一個人,知根知底,縱然不能倚仗,得他一番好言寬慰,心里也是極感動的。

好比暗夜行路,雖知前路通往何方,但獨個走著,心中仍不免彷徨無措。能有個同路人,縱然最後二人去往之處不同,彼此間也未必能有什麼助益。但能夠相伴走上一程,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便已是極大的欣慰了。

薛蟠忽見她別開臉,肩頭又微微抖著,不承想自己一番話,竟招得她要哭了。忙岔開話頭,故意說道︰「我先前同你兜搭時主起香水,還擔心著若你听不懂,反而生氣,找你們太太去告我一狀,那我可得又要吃一頓教訓了。」

探春听了這話不解,便問自己為何要生氣。

听她果然問起,還先賣個關子,尚未回答,先低頭自家笑起來。探春見他只顧笑,也不答話,不免大是奇怪。再三催促,薛蟠方強忍著笑意說了︰「外頭那公設的澡堂子,你可曉得別稱雅號叫甚麼?」

探春一愣︰「難道……」

薛蟠道︰「不是難道,是就是。‘浴堂者名為香水作’民間又喊作香水。難不成你這天天念書的小姐,連《夢梁錄》也沒看過?」不等說完,又是一陣笑,因怕被人發現只管用手捂住嘴悶笑。

探春听得先呆時也笑了︰「你都說我是小姐,自然成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里想得到後世按毫克算的金貴東西,現在會是這個意思?細說起來,連昔日田間傳唱的詩經,後世也都晦澀起來需得有人加疏轉注,讀書人才懂得意思。也怪不得這詞指的東西後來也變了。」

薛蟠笑道︰「語義變遷總常情。你只曉得詩經,卻不曉得其他呢?我們那里,不是慣有人愛用‘跳槽’這個詞麼?這原是青樓勾欄院里,妓女榨干常客的錢後另換一個冤大頭的意思,俗語又謂之琵琶別抱。這會子說起來都遮遮掩掩的,誰想日後會有人光明正大的掛在嘴邊、到處去說?」

說二人相視。又是一陣竊笑。薛蟠見她展顏自是放下心來。笑得開懷;探春也明白他是在說笑話兒引自己歡喜因感念他體貼之意。加之先前一番長談。遂暗想道倒是個可交之人。今後或可不必太過提防。

因擔心著有人走進來撞見。人也不敢再說閑話。薛蟠叮囑她萬事小心。又說︰「這府里水深著呢。且又勾連著外邊地事。我雖然也是抓瞎。到底能去到地地方比你多些。若有搞不掂地事情。只管來找我。」

探自是稱謝不已。笑道︰「我自然要來求告你地。到時只怕你嫌煩了。不肯理我呢。」

薛蟠道︰「日久見人心。走著瞧罷。」

次日早晨。探春梳洗畢。方欲往賈母處請安。出來外間。卻見傳書正與晴雯嘀咕咕地說話。因見晴一副咬牙瞪目地模樣兒。不由多了一句嘴。問道︰「你們這是怎麼了?」

不等傳書答話,晴雯轉頭見是探春,便豁的站起來說道︰「姑娘評評理,不過為一盅子茶的小事,我們那牛心左性的寶二爺便不知觸動了哪里,當即拉下臉就將茜雪攆回去了。任旁人如何勸,再不肯依。偏生那會子我送林姑娘出去了,再回來,襲人她們也不說。直到今兒一早,我因這兩日總不見茜雪,留心問了一句,方知道里頭這些事故。

只是現下已是晚了,茜雪本是外面的人,前兒連一夜也不得等,當即卷包兒走了,現如今隔了兩三日,我縱有心,卻又往哪里尋她去!」

說罷將眼角淚痕一抹,面上深有憤然之色。

探春听了問道︰「我听說二哥哥前兒曾去姨媽家吃酒,敢是酒後胡言、底下人認了真?莫若你再去同他說說,想必他仍肯接了茜雪回來的。」

晴雯道︰「不中用!茜雪雖同我們一道長大,卻因過于老實,嘴里又不伶俐,不曉得的人見了,便不大喜歡她。我只是寒心,旁的人不明白她也罷了,二爺這麼個慣肯體貼人意的,竟然也不願將平日體貼我們的心思,稍稍放些子在她身上。姑娘不知,那天他才攆了人,隔日便興興頭頭去找什麼秦相公。我先還打量他是為讀書之事,現在再想起來,真

傳書見她氣得臉都白了,忙勸說道︰「原也怪不得你家二爺,他那性子你難道不知?需得入了他的眼,他方才能體貼你。若依我說,茜雪這一出去倒好。以她的性子,仍舊呆在這里頭,哪天不惹幾樁氣來受?往後倒可省心了。」

晴雯怒道︰「憑你再怎麼說,我只是又寒心又不甘︰以前說得多好呢,要咱們總在一處,臨了還先送他一程,我們再走。這話兒才一兩年呢,他便開始攆人了。如今是茜雪,下一個便該是我了!」

傳書因看探春在旁邊听得蹙眉,便推了晴雯一把︰「大清早的,口里也沒個遮攔,什麼送啊走啊的。快啐掉!」

晴雯冷笑道︰「又不單說他,我連自己也說呢,有甚可忌諱的?」

探春說道︰「你縱忌諱,若讓別個听到**去也是不好,豈不都要說你們屋子里沒個體統了?」

晴雯笑道︰「那起小人哪一巴得閑兒了?愛說便說去,橫豎我行得正走得直,訕謗不到我。」

探春雖素喜性情直爽,卻又深慮她直爽太過,且口角鋒利,每每無心之間便白得罪了人。因半說半勸的道︰「豈不聞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便是沒影的事兒,在人口舌間滾過三四遭,從此便也是鐵證了。你這麼個明白人,如何連這一層也不曉得呢?」

但任賃探春說著,晴雯只是不作聲。傳書在旁打量著她面上頗有不以為然之色,惟恐探春尷尬,忙笑道︰「她哪里明白來?就是個使力不使心的糊涂人。姑娘可是要往太太那邊去?旁邊二姑娘和四姑娘都還等著呢。」

經一說,不等探春說走,晴雯「喲」一聲,說道︰「只顧同你說話兒了,竟險些誤了正事。」又向探春說道,「我們那個著我來告訴姑娘一聲兒︰定下要同他一道上學的小秦相公今日過來了,現兒正要去拜見老太太,等會兒還要去太太那里。姑娘們若想瞧瞧親戚,便也請過去罷。」

听罷,探春笑道︰「我說你一早來做甚呢,原來是為此事。不消你說,昨兒四丫頭已說了好幾遭,說今日必定要去看看佷兒媳婦家兄弟的。不獨她自己要去,還催促著我們也要一道去看看呢。你們二爺這番,倒是難得跟四丫頭想一處去了。」

晴听了笑道︰「原來如此,我今趟竟是白跑了。」

傳書道︰「誰說白跑?難道方才說的話兒不是話兒?敢情只有同主子們說話通氣兒才不算白走,同我們下人便是無益?」

不等她說完,晴雯已笑著上去揉她的臉︰「不愧是三姑娘屋里的,一排子並下來的伶牙利齒。我不過多一句嘴,順口抱怨一聲,偏你就有這些話好說!」

見她欺近,傳書連忙閃開,一面躲一面笑︰「還說我呢,也不先打量打量自己。敢情你那邊的小丫頭怕的是襲人?成日罵她們的是麝月?」說著退至架幾處,避無可避,被晴雯一把按在案台上又是揉臉又是肢。傳書趕緊掙扎著反手擋回去。一陣推搡拉扯,二人皆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鬧成一團,倒將先前的心事沖散了大半。

探春見她倆鬧得開心,笑了一笑,便出來至惜春處。她三姊妹如今住得比原來更近,行動便不免一體,晨昏定省之事,皆是同進同出。惜春早在屋里等不得,來至廊下候著。見了探春,抱怨一聲,挽起她的手便走。迎春也是早早等下,當即跟在她兩個後頭,三人迤邐向賈母處而去。

至處坐不了一會兒,便見寶玉賈蓉一道,笑嘻嘻引了位面生的小相公進來。見他溫柔靦腆,神色間還帶了幾分女兒家的羞澀,探春便知道這是秦鐘了。當下見寶玉進來,她與惜春連忙站起,唯有迎春坐著。賈蓉又推著秦鐘上來,先向賈母行過禮,又問她姊妹好。

一時敘禮畢,賈母命秦鐘上前來,細細看過一回。果然鳳姐說得不錯,不單生得秀氣斯文,舉止也極是溫款有禮,正堪陪寶玉讀書。更兼是秦氏之弟,心中便更喜歡他,遂拉著手著實贊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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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看了各位的意見,自己也認真琢磨了一下,決定將前幾章的內容大修。已經改得差不多了,估計最遲明天重發。

所以這一章里有些細節與前面現在的稿子有些出入,大家先不要奇怪,等修改稿出來了就對上了。造成的不便之處實在抱歉,還望大家海涵。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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