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煙雪 上卷 第三章 桃林初遇(中)

作者 ︰ 褐瞳里的光影

午後,荊府大門停了一輛普通的馬車,下來一位青衣少年。他面貌清秀,身材稍嫌瘦小,搖著紙扇,臉上表情淡淡地,隨意地看了看四周。此人正是韓雪。

而荊府下人早已等候多時,忙笑臉相迎。韓雪一邊示意將禮送上,一邊隨著荊府下人進府。穿過游廊時,韓雪一邊看著景致,一邊暗想這老匹夫倒是很有品位,這園子建的既幽美如畫,而且甚是精巧得如同八卦陣一般。

「公子,繞過這個園子書房便到了,您這邊請。」

繞過一座假山,眼前便忽然開朗,遠遠地便見一座樓閣依水而建,四周共有四條游廊相連。從韓雪的角度看,正好書房的門開了,出來兩個俊逸的身影,其中一個說道「荊學士,珺之告辭了。」

「老夫還有要事,就不遠送了。沐風,你送武公子回去吧。」

「學生曉得。」

韓雪在假山處,恰好遮擋了身形,遠遠地只看見紀沐風扶著一個清瘦的白衣身影,往另一條回廊上離去。那白衣就是武公子麼?可惜看不到正面,韓雪听多了項羽虞姬的描述,倒是很想看看是個怎樣的傾國傾城。

不過從瘦弱的背影看來,倒確實是病秧子,走路還要人扶。不過聲音還是蠻好听的,雖然不是那麼底氣十足,倒是十分溫潤動听。

韓雪立在那里,自顧自得看著想著,忽略了身邊的荊府下人。那人輕咳了下,換了兩聲公子,韓雪才回過神來,道狀似無意地問道︰「那兩位是誰?」

那人卻搖搖頭,道︰「那位青衣公子是老爺的學生紀公子,那位白衣公子是武尚書的公子。」

「哦」韓雪心不在焉應了聲,視線還是追隨著遠去的白衣身影。荊學士那個老匹夫相交甚廣啊,連足不出戶的武公子也請得到。于是回頭問那小廝,「學士和武公子交情很好麼?」

「這個小的不知,小的只知道這武公子很少來府上,這次好像是為了什麼重要的事。」

「是麼?」韓雪凝眉,思索間業已至荊學士的書房問天閣。那小廝將人帶到後便退下了。門虛掩著,韓雪輕扣了幾下門,但听得里面傳來荊學士低沉渾厚的聲音「進來吧」,韓雪便推門而入。

那夜因為關乎棋局,未仔細打量這書房,如今進來稍稍環視了下,古樸雅致,不愧為一個好的讀書之處。

只見荊學士一身黑色便服,座于青玉案旁,將手中之筆放下,淡笑地看著韓雪道︰「周公子,別來無恙。」

韓雪冷笑道︰「學士既然挑明,那為何還要失信收徒?」

荊學士從容不迫地說道︰「周公子應知老夫門下有三位弟子。紀公子是你已知道的,其他兩位公子知曉麼?」

「其他兩位不是五皇子殿下和天朝第一才子邱昀麼?」

「那是過去,五皇子殿下如今已非老夫門下。至于原因老夫不便透露。所以只能算兩位,因此周公子還是得稱老夫一句先生。」荊楚文道。

「……」韓雪當時就想一拳頭揮過去,這狡詐的老狐狸。

「先生在上,請受學生三拜。」韓雪不情不願地磕了三個頭。荊楚文虛扶了一把,道︰「不知郡主想學什麼呢?」

「先生,覺得我應該學什麼?」韓雪漫不經心地看著書房的擺設,甚是敷衍。

「郡主這問題倒稀奇了,雖然你父王曾致意老夫教授你琴棋書畫以應付風露宴,但老夫還是希望听听郡主的想法。」荊楚文並不在意她的敷衍,依舊不急不緩地說道。

「那就請先生教我蕭管吧。」

「哦,為何是這門?」

韓雪笑道︰「我想過了,棋之一門博大精深,一時半刻也學不會。當日破局也是因緣湊巧。至于琴,聲調難听,彈又太傷手,書畫也是要時間的,我這五年在外早就荒廢了。惟獨這蕭管,我丹田氣足,在外游歷時也學過一些,現在重拾起來也還快。」

荊學士爽朗一笑,眼中露出一抹趣味。

「理由倒是充分,其實琴這一項,入門也是極容易的。怕傷手一說雖是頭次听說,但也情有可原,只是郡主為何覺得琴聲難入耳呢?」

韓雪冷冷地說︰「像我這樣連饑飽都不知為何物的俗人,自然是不解琴之妙處的。」

荊楚文聞言,笑道︰「郡主還在為當年之事記恨。」

「先生想多了。」韓雪避開他審視的目光,看向窗外。

荊楚文繼續道︰「也罷,入正題罷,今日便從聲律學起。」

不知不覺,已是午飯時分。荊學士欲留韓雪用飯,但被韓雪婉拒了。如此難得出門的機會,韓雪自然不會願意浪費在老匹夫的身上。

她牽著許管家為她挑選的一匹棗紅色的良駒,出了城門。如今正值春上,萬物回春,百花初綻。韓雪正想走馬觀花一回。所以剛開始只是愜意小跑,後來就快馬揚鞭,如風如電。

身後隨從在後不住地呼喊,不過須臾,聲音早被拋在風後。前面一片桃花林,桃花灼灼開的正盛,韓雪不禁駐馬,徒步徐行欣賞。沒走幾步卻听得林中有人說話。韓雪循聲望去,好唯美的畫面。

一對璧人立于漫天桃花緋雨中,兩兩皆著白裳,隨風搖曳生姿。男的面貌俊美身形挺拔稍嫌瘦削,女的面若秋月,白裙紛飛,濃妝淡抹皆相宜。兩人相離甚近,似是並肩賞美景。

看得韓雪有些痴了,自問此生從未見過如此天人畫面。可惜——那位白衣公子此時後退了幾步,同時緩緩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梁小姐,我這樣殘破的身子,是給不了任何人幸福的。」

那位被喚作梁小姐的女子,急急地說道︰

「我不在乎,自從幼時在這里遇見你,我就認定了。」

「梁小姐……」那白衣男子,似有些體力不支,身形有點晃。梁小姐欲上前攙扶,卻被他以手勢拒絕。梁小姐雙眸珠淚盈盈,但她仍不死心,倔強地說︰

「如果你拒絕我的理由只是身體方面的話,我真的不在乎,天朝有的是名醫……」

「沒用的,我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你才貌雙全,家世顯赫,沒必要為我而耽誤,咳咳。」白衣男子仍是溫柔婉拒。

「其實真正的原因是這片桃林對不對?」梁小姐似是再也承受不住,兩行梨花帶雨,我見猶憐。但她仍追問道。

「咳咳……」白衣男子聞言,原本溫柔的笑意突然一滯,但馬上又以手掩面不住地咳嗽起來。停了一會,他才說道︰

「時辰快到了,我要失陪了。梁小姐若沒有別的事還請回吧。」語氣已然清冷,充滿了逐客的味道。

「武城軒,我不會就此放棄的。」梁小姐不甘就此放棄,但也無他法。只得丟下一句,甩袖而去。

在一旁听了半天牆角的韓雪,已經推斷出這位大膽表白的梁小姐便是京城二絕色之一的梁洛水,果然如傳聞一樣美的不可方物。

而這位白衣公子,居然是先前在荊府只留給她背影的武公子。今日見了真容,果然妖孽非凡。和武二小姐的眉眼有些相像。但不似她那般高傲。

這張臉任憑再挑剔的女子都會忍不住芳心暗許。當然這里面不包括她。原因嘛,當然是此人身體太弱。不過能如此堅強的拒絕梁洛水的表白,韓雪倒是對他生出幾分敬佩來。

而此時,武城軒緩緩移步,繞過諸多大株桃樹,來到一株只有凳腳粗的桃樹前,撫著細細的枝干,輕嘆了一口氣,喃喃地說︰「五年了,為何我等來的仍只是失望?」俊顏上表情雖是淡淡,但語調卻滿懷惆悵和憂傷,讓一旁偷听的韓雪也有些傷感。

想當初自己初跟著師傅的那幾年,每年年關時莫不希望父王來接自己回去,可是每次總是失望。想到這里也忍不住一拳輕叩身旁的桃樹,這一拳聲音不大,卻抖落了一樹桃花。

武城軒見桃樹抖動,立馬警覺起來,道︰「誰在那里?」

韓雪無奈只得站出來,一邊抖落一身花雨,一邊狀似自然地說︰「抱歉,打擾公子的雅興了,我只是路過。」

看到偷听者如此大方地走出來,還搬了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武城軒內心不覺失笑,但表情還是很陰沉,「這位兄台,偷听是很失禮的。」

「我只是趕路有些累了,在樹下歇歇,並無意偷听,這個還請原諒介個。我這就走,不打擾兄台賞花。」韓雪邊說著,邊往後退。

「既然遇到兄台便是有緣,公子不如陪在下一起賞花如何?」

「我……」

韓雪話未盡就听得林中一陣窸窣的腳步聲響,一眨眼,十數名黑衣蒙面人便出現在視線里。個個手持利器,身形矯健,料來身手不凡。帶頭的黑衣人叫囂道︰「武城軒,今日你休想離開這桃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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