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宸熙定下神,面對余青這樣的敵人,每一步都須精心計算,稍有不慎,便會落得滿盤皆輸。「樂唯,傳訊給樂聞,令葛將軍按我之前交待的地點嚴密部署,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即刻抓人。」「可殿下,小姐她……」彩衣焦急地想提醒蕭宸熙,崔語星很可能是落在了余青、武迅等人手中,若是貿貿然發動進攻,難保他們做出什麼狗急跳牆的事出來。樂唯卻一把拉住了她,低聲勸阻道︰「彩衣,主子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再說,他怎麼可能置二小姐的生死于不顧。」「可……」彩衣心神不寧地望向樂唯堅定的眼神,他的話沒錯,殿下絕不會不顧小姐的,反而若是因為自己的沖動,壞了大局,小姐以後知道了,也是會怪罪的。這樣一想,她便覺得安心了些許。屈八和屈十認真地听著,屈十看了屈八一眼,大著膽子問道︰「殿下,葛將軍他們可是要去那霧氣中的小島?」「小島?」彩衣與樂唯面面相覷,蕭宸熙頗感興趣地看著二人,「哦,你們怎麼知道霧里有座島的?」屈十低了頭,恭敬道︰「屬下原本是平城附近漁村的人,村里的老人稱那片從來不散的霧氣為鬼霧,平時行船,也會小心翼翼避開此處。也是兒時不知害怕,屬下和幾個小伙伴,曾悄悄駕船闖進去過。時隔太久,也是這次跟著二小姐到了此處,才想起來。」「原來如此,」蕭宸熙點頭道︰「不過,你此時提起此事,是這其中還有什麼不妥嗎?」「恩,」屈十面色凝重,「那片霧氣的範圍極大,若是不清楚小島的具體位置,只怕葛將軍他們在里面白費許多精力不說,也不一定能順利到達島上。要是殿下信得過屬下,屬下願意替葛將軍他們帶路!」「很好,」蕭宸熙眼帶笑意,「原本我還擔心給葛將軍他們研究的時日過短,現在看來是多余了。你便即刻出發吧!」「是。」一切安排就緒,蕭宸熙鎮定自若地起身來,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狠戾,「也該去平城會會余青了。」他輕松地望了眼窗外的天色,「時間還很充裕,把清皓扶上,咱們慢慢走。」
樂唯和屈八小心翼翼把李清皓抬到馬車上放好,彩衣跟了去照顧,其他人則翻身上馬,往武迅的老巢而去。顧慮到李清皓的傷勢,幾人一路走得極慢,不過小鎮本就離平城不遠,日落時分,他們便進了城。彩衣和屈八帶著李清皓往程宇澈所在的侯府別院而去,蕭宸熙則和樂唯一身便裝,到了武迅府上。
「你們找誰?」門口的小廝不屑地打量著兩人,以為又是上門找路子的鹽商,「我家主人今兒不在,你們還是改日吧。」看著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樂唯就要發作,卻被一臉自在笑意的蕭宸熙攔了下來,「小兄弟,你家大人我就暫時還沒有興趣,不過你家大人的客人嘛,七駙馬平曲侯,我就有興趣了。」小廝面色一緊,「什麼七駙馬、平曲侯的,小的可沒機會見識這些大人物。」「是嗎?」蕭宸熙眼神轉暗,周身散發出陣陣寒氣,「答話前,還是要好好看清楚你面對的人究竟是誰,才是明智之舉。」「切,你別拿大話嚇我,小的守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就見慣了你們這樣的人,為了巴上老爺,就連自己是當今皇帝都敢說。」「呵呵……」蕭宸熙陰下的臉色突然一松,輕輕笑道,「你這小廝倒挺有意思的。」樂唯一臉不贊同,「殿下,何必與這種人費什麼唇舌。」「殿下……」小廝驚疑地看了他一眼,卻見樂唯亮出了手中的腰牌,「趕緊進去通報,就說六殿下前來探望駙馬爺。」小廝嚇得面色慘白,腿腳哆嗦,「六殿下……」樂唯不耐煩地說道︰「還在嗦什麼,快去!」
余青向來不喜喧囂,武迅給他安排的院子,也是離了眾人較遠的清幽之所。到了月色當空,深夜時分,更是靜得有些寒磣人。此時屋內青銅麒麟的檀香爐中,裊裊升起縷縷青煙。黃花梨木的桌上仍煮著一壺清茶,散發出淡淡清香。蕭宸熙和余青正對青玉棋盤而坐,各執一子,俱是神色平靜、精神奕奕。余青冷冷掃了蕭宸熙一眼,信心滿滿地落下一子,「連下幾局,各有勝負,卻不知這最後一盤,會是鹿死誰手?」「不到最後一刻,還真不好說。」蕭宸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沒有過于執著棋局,很快走了一步,「只是本來是探望侯爺的,倒讓你陪我傷神到此時,實在過意不去。」「無妨,棋逢對手也是人生樂事,」余青神情疏淡,提起幾粒棋子,「殿下這步卻是走差了。」「是嗎?」蕭宸熙面色不動,「細枝末節之處而已,不影響大局。」「可高手過招間,往往是這些細節決定了勝負。」余青凝視著面前的棋局,志在必得地放下一子,「殿下覺得此刻還有翻盤的機會嗎?」「如何沒有,也許我一直在等待的就是你這步棋了?」蕭宸熙眼楮微眯,淺笑著落下一子,「你看,局勢全都變了。」原本,余青臉上尚有些輕松之意,卻在看清走勢後,凝固了下來,呼吸急促,「你是怎麼辦到的?」蕭宸熙輕笑著半垂了眸子,掩住了蠱惑人心的光芒,「自然是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初始看著平常,誘敵深入後,便是處處殺招,「侯爺,你輸了。」他愜意地站起身來,掃了眼牆角處的黃銅更漏,笑了笑,「一切都該結束了。」
余青卻是在下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冷冷諷刺道︰「殿下也真舍得,為了引我入彀,犧牲了不少棋子。」「怎麼會?」蕭宸熙語帶笑意,「我又不是侯爺,可以狠心如斯。若是我下了決心要護住的,便是在何種情況下,也會好好守著,總不會此一時彼一時,翻臉像翻書一樣。」「殿下,」樂唯掀了珠串門簾走進來,有意看了余青一眼,大聲稟道︰「已經順利救回二小姐,程將軍正把人送去都平侯府別院醫治。」「做得好,」雖然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可得到確切的消息,仍是讓蕭宸熙心下一松,「葛將軍那邊進行得如何?」「按照您的吩咐,武迅及其手下若干,連帶鹽船,全部在鶴安村附近海域截獲,與此同時,月亮村和霧中島也全部拿下,捕獲賊人數百。」蕭宸熙滿意地點點頭,「很好,令他們將所有落網之人全部押往益城,稍後,自會論功行賞。」「殿下果然是棋道高手,一盤僵持之局,竟被你如此輕松地化解了,不過,」余青冷冷一笑,「現實可比不得棋局,只要人還在,一切便不會結束。」「原來侯爺也深明此理,」蕭宸熙淡然一笑,「現實確實不似棋局,一盤輸了,還有機會彌補過失。而現實中很多事,做了便是做了,你再想反悔,也無濟于事。不過,從你目前的狀態來看,這句話對你而言,暫時還沒有什麼效用,至于以後……」他不置可否地搖搖頭,轉身而出。
樂唯見離余青遠了,才附在蕭宸熙耳邊小聲稟道︰「殿下,二小姐傷勢嚴重,您還是盡快趕去看看。」蕭宸熙眼角一跳,沒有做聲,腳下的步伐卻是快了起來。等趕到別院時,大夫已經離開,彩衣去了廚房熬藥,獨留程宇澈沮喪地抱頭坐在床前,連蕭宸熙是何時進的屋,也不清楚。
屏息凝視著被子下那單薄的身影,原本圓潤的下巴,此時竟瘦削得發尖,他捋了捋她被汗水黏在額前的頭發,眼神幽深,幾不可聞地輕嘆了聲,靠著床邊坐了下來。「宇澈,大夫怎麼說的?」听到他的問話,程宇澈彷如從夢中醒來,「殿下,是您來了。」「恩,大夫怎麼說的?」蕭宸熙注意到他的恍惚,耐心地重復了一遍。程宇澈這才清醒了些,沉聲道︰「大夫說二妹妹本就五髒六腑受損嚴重,卻沒有及時送治,以致病情更加惡化。如今雖然能救回一條命來,但沒有三年五載的好生休養,是恢復不了原樣了。」蕭宸熙略微松了口氣,疼惜中夾著些許無可奈何,「她便是能撿回這條命,我都已是慶幸了。」「都是那個混賬余青,對二妹妹下此毒手,明知道她受了重傷,不聞不問就算了,竟然還把她交到了崔家的死敵姬千里手中。若不是殿下您事先早有安排,剛才在船上,姬千里就要直接挾持二妹妹離開了。可惜救回了二妹妹,卻還是讓他給跑了。」姬千里,北野鎮南王,蕭宸熙當初得知來此買鹽的北野人竟是這號人物時,也有幾分詫異。不過由此可以看出北野國內的鹽荒到了何等嚴重的地步。「若是如此輕易就給你們抓了,他就不是威震北方的鎮南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