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所發生的事情,等崔語星第二日醒來,才由彩衣口中得知了個大概。她靠著床頭的大引枕,抿嘴笑了下,「听起來,許六小姐為人可比許五要強上許多。」「起碼表面上看來是如此,」彩衣坐在一旁,邊做著手上的活計,邊陪她說著話,「也可能是因為這六小姐乃庶出吧,不過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里面又藏著什麼。」「你這丫頭,如今也煉出一雙冷眼來了,」她瞧著彩衣那頗不以為然的表情,戲謔著,「也別太清醒了,活得多累啊……」「可小姐您就算想輕松也輕松不了,」彩衣听到門口的通傳,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針線,站起身來,「這許家的人還真是麻煩,不知道您需要靜養嗎?昨兒鬧騰完了,今兒又來,當這里是集市啊。」只是話雖如此說著,人還是走了出去,有禮地將許倩迎了進來。
若說許馨是枝頭春意鬧的紅杏,那麼眼前的許倩更像是一株盤繞著大樹而生的菟絲花,柔柔弱弱,看不出半點威脅。「實在不好意思,崔小姐,」許倩忐忑不安地福了福身,「五姐姐性子急躁,昨日多有得罪之處,還請你諒解。」見崔語星臉沉著,似乎沒有回話的打算,她又尷尬又慌張地忙從身邊侍女手里拿過幾包藥材,怯生生地說著,「我挑了些老山參、靈芝過來,也不知道到底有沒用……」她那手足無措的樣子,連彩衣看了都有些疑惑,向來以張揚跋扈聞名的許家人竟能養出這樣的小姐來,實在是稀奇。崔語星卻是緩和下了神色,輕輕一笑,「不要急,有什麼事坐下來慢慢說。」崔語星的和顏悅色明顯讓她松了口氣,挨著椅子邊小心坐了下來,潔白的絲帕在手中不斷攪動著,「其實五姐姐也想親自過來向你賠個不是的,只是她昨兒受了罰,如今也是躺在床上無法起身,所以才特意托了我來。」「是嗎?」崔語星笑著望向彩衣,「不是听說已經免了對許五小姐的責罰嗎,怎麼還是這麼嚴重?那我可真是罪過了。」彩衣低頭認真地答道︰「殿下確實是說了不再責罰許五小姐,不過具體情況如何,奴婢也不是很清楚。您看,要不要去打听下?」「不、不用了,」許倩緊張地擺著手,支吾著,「五姐姐她……她……」她苦惱著,不知該如何把話圓下去,不禁眼眶一紅,帶著哭腔,「我也不是有意欺瞞崔小姐,不過我今兒早上拉五姐姐過來,可她怎麼都不肯。所以……」「看來許五小姐是沒事了,」崔語星沒有絲毫的介意,反而笑著說道︰「這不挺好的,我心里也能安樂些……」許倩眨了眨兔子般的紅眼楮,柔柔地問著,「你、你不惱她?」「我做什麼要惱她,」崔語星呵呵一笑,「她又沒胡亂編纂,說的可都是大實話。人如果連實話都听不得了,還能听什麼啊。所以,你也不必如此介懷。」許倩抿了抿嘴唇,有些難以啟齒,「畢竟是五姐姐她存了私心,說不上光明正大。崔小姐能如此寬宏大量,倩兒感激不盡。」她說著,又起身福了下,「此來叨擾崔小姐許久,影響了你的休息,已是不該,倩兒就先行告辭。希望崔小姐能早日康復,大家也能一起四處走走。」崔語星笑著道了謝,又吩咐彩衣好生送了她出去。
「小姐,您怎麼看這位崔六小姐?」彩衣送人回來第一句話卻是問著崔語星對許倩的看法,「奴婢今兒看著,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可要說具體是哪,卻又講不上來。」崔語星闔眼養著神,神色平靜,「這些府里出來的人能有幾個是簡單的,她不過是想借我的手來壓制許馨罷了,圖謀的也無非是一個好婚事。」「您是指六皇子妃的位子?」彩衣臉色有些不好,「就憑她一個庶女的身份,也敢妄想。依奴婢看,許家那兩位小姐都配不上六殿下。不過听說皇後娘娘倒是挺中意那個許五小姐的,」她說著望了眼仍舊雲淡風輕的崔語星,「小姐,您就一點也不急嗎?」「我干嘛要急啊?」崔語星不解地睜開眼,「她們算計的是熙哥哥的婚事,與我有什麼干系?況且這也不是我能置喙的地方。」「您……」彩衣氣急地跺跺腳,平日里多聰明的小姐啊,怎麼在這件事上就看不透了。可偏還不好說些什麼!
「在聊什麼了,這麼起勁?」一道熟悉的聲音在此時傳了過來,崔語星聞言欣喜地望向門口,大喊道︰「李九,怎麼是你!已經完全復原了嗎?」「他啊,哪里好得那麼快,」李清皓身後的甘泉抿嘴笑著,「如今剛能下床走動,便吵著無聊要來您這里走走,奴婢實在拗不過他,只好陪著一起出來了。」「去、去、去,」李清皓沒好氣地瞪了她眼,「從你嘴里就沒什麼好話,爺在府里都快憋瘋了,也不知體諒下。」甘泉本來已拉著彩衣在一旁小聲說著話,听到他此言,反駁地揚了下眉,「奴婢也是為了公子好,公子卻不知好人心。」「呵呵,有了你們倆在這,可是熱鬧多了,」崔語星笑著打岔道︰「說實話,我這段日子也快悶壞了……」「我就知道,」李清皓喜笑顏開地湊近了點,「我今兒來是有好事告訴你,保證你可以一掃陰霾。」「什麼事?好玩嗎?」崔語星眼楮一亮,興趣盎然。「當當當,」李清皓從懷里掏出兩份燙金的帖子,在她眼前晃了晃,「益城一年一度花魁大賽的請帖,如何,有沒興趣?我以前在京時,就听人說起過此等盛事,早已心生向往,如今可算讓我趕上了。對了,到時把宇澈也叫上,咱們幾個好好玩賞一番!」他越說越興奮,最後已是手舞足蹈起來,「來了益城這麼久,可算是有件好玩的事了!」崔語星也被他一番話說得是好奇不已,卻還是哽了哽,「听著是很不錯,不過我好歹也是大家閨秀吧,怎能去這種地方?」
李清皓瞅著她,左瞄,右瞄,「春光滿面,眼神中還有一絲竊喜……我說語星啊,就別裝了,你那性子我還不清楚?」崔語星忙嚴肅地清了清嗓子,「還是要這樣說一說的。而且我也是盛情難卻不是。不過,花魁大會是在哪一天?也不知到時能走動了沒?」她神情一轉,眼楮亮得如同夜空里的星辰,沒有了算計,只有純粹的孩子般的興奮與快樂,「以前我就想溜去見識見識,可彩衣和鐵血死活都不肯,還要告密狀。這次有你和表哥頂著,諒他們也不敢說什麼!」李清皓被她單純的快樂笑容,暖了心,「放心,還有好些日子了,到時你肯定好了。」「那就這樣說定了!」兩人擊掌成約,彩衣也只來得及嗔怪了聲,卻也拿崔語星無可奈何。
李清皓這才安分地坐了下來,說起近日之事,「听宇澈說武迅那小人硬是把你扯進了私鹽案中,你可有想好什麼應對之策?」「說實話,我就還沒想過這個問題,」對這件事,崔語星實在提不起什麼精神,「自從這病下來後,人就變得懶懶的,什麼都不想去想,也不想去理,隨他去吧,看他們能把我怎樣?」李清皓甚是詫異地上下打量著她,「你是傷到腦子了嗎?隨他們去,那些人還不得把你啃得尸骨無存啊。」「你別這麼緊張,」崔語星漫不經心地說著,「我們也忙了好一陣子了,死的死,傷的傷,該好好休養下了,至于這些瑣事交由其他人來接手不是更好。」她眼中的茫然、傷感,讓李清皓逐漸體會到了她的蒼涼心境,看慣了她太多的堅強,卻忘了她如今也不過年方十六的少女,很多事不是說不去想了便能真的不在意了。為了化解沉悶的氣氛,他朗笑了聲,「你這話沒錯,咱們累死累活這麼久,也該讓他們嘗嘗這滋味了。」崔語星瞧著他恍然大悟的樣子,卻是輕笑了下,「你可別把我想得太脆弱,我只是想好好瞧清楚了,這些人還有什麼招,到底可以做到什麼程度。況且有熙哥哥在,他們翻不了天去。這點信心,你還是該有的。」「我能不信嗎?記得有好戲開鑼的時候,別忘了叫上我一起。」李清皓本來還有些擔心的心情放松了下來,隨意問著,「你回來後可有見過容雲?」「怎麼了?」崔語星不解他為何會突然提起容雲來,「發生什麼事了嗎?」「也沒,」李清皓回想了下剛才的情景,「我來你這時,在路上撞見了她,感覺她的神情有些怪異,也許是我多心了,沒事。」他的這番話,卻讓崔語星陡然想起去平城之前,就已發現容雲言語間的恍惚,當時就想與她談談的,卻因為私鹽一案而耽擱了下來。如今又听李清皓如此說,看來她確實是遇到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