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有想過,一個初次相見的少年,會帶給我那般美好而又慌亂的感覺,鋪天蓋地,無可抵擋。
這種奇怪感覺讓我害怕,不由將手一縮,塤已落下,滴溜溜滾在寶相花紋的毯子上。
白衣似怔了一怔,忽然之間紅了臉,將塤撿起,向坐椅一側挪了一挪,訕訕一笑,如同任何一個平常的尷尬少年,絲毫看不出那些口口相傳中的傳奇色彩。
我這才發現,他已被我擠到了車廂的最角落里。
不是他在靠近我,而是我在不知不覺間靠近他。
我忙轉到另一側坐正了,已是滿臉作燒。偷眼覷他時,只見他亦很是不安,低了頭弄塤,忽見到我望向他,輕輕吐一口氣,淡淡一笑,已恢復了原先的溫潤安寧。
我忽然想到,他那麼爽快答應隨我前來,會不會是因為我?
有母親那樣國色天香的遺傳因子,即便淡淡妝,天然樣,我也應該很是玲瓏俊美的。
想到這里,我更不自在了,卻偏有股不知從哪里鑽出的喜悅,迅速地萌芽生葉,抽枝含苞,巍巍待放。
若不是一直擔心著母親,只怕那種喜悅會更加蓬勃。
在那種惴惴的歡喜和不安中,時間流逝得特別快,不過感覺是片刻的工夫,便已回到了營帳。也不及梳洗飲食,我便先帶了白衣去見母親。
營帳周圍,自是劍戟如林,軍威森然。加之有大燕侍衛,有黑赫騎兵,更顯怪異,肅殺異常。但白衣只隨在我身後不緊不慢走著,不見絲毫慌亂失措之意,仿佛再大的場面,對他來說也是司空見慣,不以為奇。
幾個郎中都在帳外守著,滿臉的汗水,也不知是不是又給顏遠風罵了。但他們似乎都認得白衣,一見到他,立刻迎過來,遠遠問侯著,卻不敢過于靠近,竟把他當天神般敬著了。
我也顧不得想這麼個少年,怎會得到人們如此尊崇,只想著以顏遠風那般的好脾性,如今都這般著急失措,可見母親的病勢必然更是危急。
我慌得連去拉站定了與郎中寒喧的白衣,直沖入帳。
「母親,母親!」我匆匆趴到母親跟前,卻見她面色已萎黃得不堪,氣息極微弱。顏遠風如雕塑般坐在她旁邊,面上一層頹然的死氣,忽然就給我一種感覺。
感覺如果母親真的救不過來,那麼,顏遠風也活不了。
似乎听到了我的呼喚,母親頭部輕顫著,眼珠在眼眶內慢慢轉著,然後終于睜了開來,看我溫柔而笑。
我歡喜道︰「母後,你醒了麼?」
母親「嗯」了一聲,望著我的眼中漸漸有些不滿,道︰「叫你別吃冰鎮的荔枝,怎麼又吃了?肚子痛了吧?臉都白成這樣了!」
我的臉不白也要白了。
母親說的,分明是我八歲時的事。那年夏天,南方進貢了許多的荔枝,我很愛吃,性又貪涼,找人用冰鎮了,吃了一大盆,肚子足足疼了兩天,痛極了時,差不多就在床上打著滾兒。父親和母親都急壞了,在我跟前差不多守著,整夜整夜不曾闔眼。據說那一次,御醫院里那些御醫個個給罰了薪,拿冰給我的小宮女更是好生吃了頓板子,給關進了暴房,直到我恢復過來,才求情把她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