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院落雖是不大,倒也種了不少花草,此時春意萌動,芳草茵茵,報春花已綻了笑顏,蘭蕙的小骨朵兒一個接一個,偶有一兩朵開了,陣陣幽香襲人,倒也怡人。我叫小九端了張木榻來,走動累了,便臥在晚梅下休息。偶有一兩片落梅飄下,淡粉的花朵,柔和的弧度,冰涼的觸覺,輕輕拂到面龐,溫溫柔柔的沁涼。懶
這時,我听到了門外有女子高聲叫嚷︰「是不是這里?」
接著是侍婢很小心的回應︰「應該就是這里。」
朱門立刻給叩得咚咚直響。
小九听了那聲音臉色就有些變了,此時忙道︰「來了來了!」
正要去開時,只听「砰」地一聲,門已被踢開了,一個火紅衣衫的女郎風風火火卷了進來,叫道︰「那個不要臉的妖精在哪?」
這是說我麼?我的行止,怎麼著也和妖精搭不上邊啊?
小素已沖上前,急道︰「表小姐,這里住著二公子的客人,一直在養著病呢,不能驚擾啊!」蟲
那女子已一眼看到我,撲上來道︰「你就是那個叫棲情的妖精?昨天晚上,就是你迷住了他,讓他一宿沒回屋睡覺?」
安亦辰直到天亮才走的麼?這我倒不知道。但眼前的女子卻引起了我的興趣。
她也才不過十六七歲年紀,和我一般的風華正茂,雖是張牙舞爪,卻不難看出姿容出眾,十分靚麗,听她這口氣,在吃我醋?她喜歡安亦辰?
我嘲諷地笑︰「哦?安亦辰麼?我可沒迷他,是他自己死皮賴臉地留下,怎麼也不肯走啊!」
小素小九再也不想我會這樣回答,同聲驚叫一聲,忙沖那女子道︰「不是,不是,棲情姑娘在開玩笑呢,公子昨天來都沒來過,又怎會留宿在棲情姑娘這里?」
那女子氣怔了神,指著我鼻子道︰「你這病歪歪的妖精,我表哥又怎會看得上你?便是睡了你,也只好算白睡了!府里上下,誰不知亦辰表哥快要和我夏侯明姬訂親了?你想高攀我表哥,只是做夢!」
我幾乎要捧著肚子笑了,沒想到安亦辰居然有如此忠實的傾慕者,這個夏侯明姬,應該是安亦辰的母親夏侯夫人的娘家佷女吧,看起來可不像個聰明人!
當下我更是一本正經道︰「啊,二公子說了要娶你麼?可為什麼昨晚他和我說,他只等我病好了,便將我名媒正娶呢?他還說一生一世只娶我一個,提都沒提到你啊!」
夏侯明姬怔了一怔,忽然尖叫道︰「你胡說,你胡說!」
她跳起來便要打我,小九忙將我往後拉,我卻故意站著不動;小素急去拉夏侯明姬時,我的頭上已著了她一拳,本就一根素簪松散挽就的長發頓時給打得散了開了,凌亂披下;我又故意地一個踉蹌倒于地上,皺眉不語。
只因此時,我看到了安亦辰飛快從門外沖了進來,一眼瞧見這情形,已大喝道︰「住手!」
夏侯明姬一見安亦辰,頓時潑辣不起來,牽了他衣襟,哭喪著臉道︰「亦辰表哥,你真的喜歡這個妖精麼?你真的要娶這個妖精麼?」
如果換了我是男子,大約也不會容忍這女子如此刁蠻,打了人還敢一再罵人是妖精。
而安亦辰听了她的話,臉都發綠了,他猛地將夏侯明姬一推,喝道︰「給我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夏侯明姬一怔,忽然掩臉哭道︰「你推我!你居然為這個妖精推我!我告訴姑媽去!」
眼見她一陣風般又卷跑了,我心頭冷笑,瞧來這丫頭也白費心機了,我實在看不出安亦辰哪里喜歡她一點半點,更不相信如安亦辰這般韜略城府之人,會甘心听任母親擺布自己的終身大事。
這時小九等過來扶我,我只作孱弱不堪,掙了幾掙沒能立起,安亦辰已伸出他的手來,挽了我一把,才讓小九等扶我坐回木榻之上。
我蓬著頭發,側身向安亦辰虛弱一笑,道︰「安亦辰,你的紅顏知己,生得很不錯呢。」
安亦辰沉靜的面容泛出一絲煩亂,低了頭道︰「對不起,我沒想到她會來鬧你。回頭我會好好教訓她的。」
我輕笑道︰「不用了,我算什麼?不過是你安亦辰手中隨時可以捏死的螞蟻!只是得罪我事小,日後若把你真正的未婚夫人也得罪了,你的日子可沒這麼逍遙了……」
「你不必譏諷我!」安亦辰怒氣沖沖地打斷我,轉頭見我口中嘲諷,卻已淚迫于睫,不勝委屈,一時又呆住,忽扭頭道︰「你們都下去!」
小九、小素應諾,退出院落,把院門都給關上了,倒也離開得徹底。
一時院中只剩了我和安亦辰兩人,春日寂寂,春光撩人,瑞香花的馥郁和蘭蕙的清幽,以及晚梅的暗香,流離于空氣中,縈轉在院中勢不兩立的兩個人之間,氛圍美好而怪異。
安亦辰扶了木榻,默默凝注于我,眸中似有一點柔軟漸漸在春風里化開,漾成春水般透明的漣漪,在迷離的淡香中散開。
我半側了身,將頭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將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好久,方才滴落下來,卻是大顆大顆,怎麼也擋不住了,卻不肯發出泣聲來,只抽噎得渾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