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淒涼笑道︰「不用多禮了。大燕覆亡,盡人皆知。這些虛禮,以後就免了吧!」
蕭采繹沉默片刻,笑道︰「姑姑,只要你和棲情妹妹安好,咱們什麼都可以慢慢來!」
母親點頭,勉強維持著笑容,卻禁不住瑟著身子,掩了唇,撫著娘家佷兒的肩,淚如雨下。懶
蕭采繹垂了眼,小心地安慰著母親。
我正悲喜交集時,忽覺身畔清風拂拂,一轉身,已見白衣白袍翩飛,與我並肩而立,唇角一絲溫柔笑意,望向我們喜逢親人的場景。
再回頭,已看安亦辰給緊緊捆縛住,由兩名勇武軍士押著,脖上猶自架著一把鋼刀。
他一雙深眸,此時正凝于我的面龐,見我瞧他,方才緩緩轉開,淡然望向遠方,不見悲喜恨辱,純粹的寂然,如同漫天星子後空洞烏黑的天空。
「那人是誰?」蕭采繹也注意到了,扶了母親,指向安亦辰。
「安家二公子,安亦辰。」白衣負手回答,吐屬安然,並不見絲毫驕矜之氣。蟲
「安亦辰!」蕭采繹冷笑道︰「就是安家那號稱星宿轉世的安亦辰麼?那個佔了大燕京城,又將我姑姑和表妹迫得走投無路的安亦辰麼?竟也有今日!」
他扭頭望向白衣,朗笑道︰「兄台大概就是通知我們今夜在此伏擊的白衣兄吧?一路勞煩白衣兄了!在下代姑姑及表妹謝過!」
我見蕭采繹說得生分,忙道︰「繹哥哥,我和白衣相識很久了,都是自家人,不必說客套話了!」
蕭采繹「哦」了一聲,將白衣又打量了打量,問道︰「姑姑和表妹,我自然要接回肅州安住,不知白衣兄有何打算?」
白衣淡淡道︰「我麼,曾向宇文氏借過兵,答應過生擒安亦辰交給他們。正要向蕭兄借些人馬,將此人送往越州。」
「哦,好說,好說!」蕭采繹似松了口氣,笑道︰「我帶了兩千輕騎過來,不過傷了一二百人,白衣兄盡可挑好手帶走。」
我回頭看安亦辰漠然望天的模樣,心中大急,難道真讓他落到宇文氏那些畜生手中受盡折辱?而白衣若去了越州,從此再不來找我,再和白雲般四處飄蕩,我又到哪里去找他?
正在絞盡腦汁看有無法子將二人都留下時,母親已高聲道︰「他是安世遠的兒子,安亦淵的弟弟。」
我們都怔了怔。這件事,只怕沒人不知道。
母親蒼白的面頰滿是激動之色,叫道︰「用他向安亦淵換回我的君羽!」
君羽弟弟!我那在回雁關落于安亦淵手中的君羽弟弟!
我恍然大悟,忙道︰「是啊,用他換回君羽,我們一家就可團聚了!」
而且,安亦辰不必落到宇文氏手中受辱,白衣不必離去,這可不是一舉三得的事麼?
白衣蹙了蹙眉,道︰「恐怕不成!自古豪門奪權,最是厲害。安氏三兄弟都很有才干,更是各不相讓,只怕早就把骨肉之情看得淡了。我擔心安亦淵現在巴不得借我們的手把安亦辰除了才痛快,絕對不肯為了安亦辰放了君羽。」
母親急道︰「怎麼可能呢?兄弟畢竟是兄弟!便是安亦淵無情無義,晉國公安世遠,總不肯眼睜睜看著愛子喪命吧?」
白衣搖了搖頭,堅持道︰「安世遠性情懦弱,只怕未必管束得了安亦淵。」
「嗨。」蕭采繹哂笑一聲道︰「白衣兄,你莫不是借了宇文氏的兵,交不出安亦辰去,怕遭宇文氏的報復?你放心,救出君羽,白衣兄盡可在肅州安住,我們蕭家絕對不會讓宇文氏傷你分毫。」
我听蕭采繹這麼一說,心下也不放心,扯了白衣的袖,輕聲問道︰「若你違背前諾,宇文氏會不會找你算帳?你可有什麼把柄在他們手上?」
瞧我一臉擔憂,白衣嘆息一聲,眉目漸漸晶瑩,忽而柔聲笑道︰「好,我們就試一試吧,能把君羽救出來,再好不過了。」
蕭采繹笑了一笑,轉眼看到安亦辰,眸光轉冷,喝道︰「來人,把他捆上馬背,我們連夜撤走!」
他望著滿天星子,微笑︰「想那平陽重鎮三萬守軍,萬不料我們竟在平陽鎮外三十里處劫走他們的二公子吧?」
可那還不能算是蕭采繹的功勞呢,而是白衣的計謀。機智敏慧的白衣!
我在夕姑姑扶持下上了馬車,回頭看時,蕭采繹已令人牽了一匹駿馬來交給白衣,顯然不欲他在馬車上與我混作一處;白衣已顯露了一身武藝,也不好推卻,溫柔望我一眼,方才躍上馬去,不疾不緩隨在我的馬車畔,就如原來安亦辰守在馬車畔一樣。
而安亦辰,此時正給人手足俱捆得緊緊的,打橫縛于馬背,那縛他的人還隨手給了他一鞭子,喝道︰「給我老實點!」
安亦辰給打得軀體顫動了一下,卻也不抬頭,長長的黑發凌亂從馬上掛下,再看不到他的容顏和神色。他的心里,一定在恨我吧?他願意為我付出所有,犧牲所有,我卻把他連人帶心踩入污泥最底層,讓他在往日敵手前承受最難堪的羞辱……
我胸口抽搐得有些疼痛,勉強坐定,已被夕姑姑扯得搖來晃去。
她淚水縱橫臉頰,低低哭泣︰「公主,你不能這麼對待二公子啊,縱然他有不是之處,這麼些日子,你當真看不出他的心嗎?你就是不喜歡他,也不能這般折辱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