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我已身在一個大缸之中。舉目四望,分明是個菜園,四周的幾個大缸,顯然是用來腌咸菜用的,因尚未到菜蔬收割之時,大多是空的。難為安亦辰竟在急奔中發現了這個地方,將我扔其中一個空缸之中。
「你在這里等我。我甩月兌了他們,就來找你。」安亦辰俊挺的面頰微紅,泛著細微的汗粒,再三地囑咐︰「記得,等我!」懶
等我?我好怕這兩個字!
又是一個遙遙無期的等待嗎?無邊的恐懼忽然之間攫住了我,我猛地拽住他正要飄飛而去的袍角,驚恐地問︰「你什麼時候回來找我?什麼時候?」
安亦辰回眸又看我,已竄出割裂般的疼痛神情來,俯了身子向我道︰「我很快,很快回來!」
「是……是嗎?」我毫不掩飾地流露我的害怕和擔憂,無助和脆弱。
顏遠風,蕭采繹,母親,一個個離去了,甚至是白衣,我可不可以,把他的蛻變也當作一種死去?
我不要再失去,絕對不要再失去!
安亦辰,這些日子,我只剩了你!
安亦辰眸光轉沉,深深地望住我,忽然抱住我的頭,親上我的唇。
我不過略一遲疑,便已攬住他的頸,讓他進入我唇中,溫柔而痛楚地與我糾纏繚繞,彼此吸吮。蟲
他感覺到我的回應,身軀一震,將我摟得更緊了,用盡所能往內侵襲著,索求著,熾熱的呼吸撲到面頰,讓我止不住流下淚來,止不住將他的脖子勾得更緊,只怕一放手,從此再也見不到他。
如果我的親吻可以留住你,一直吻著你,又有何妨?
「一定等我!」安亦辰猛地松開我,吐了口氣,目光繾綣溫柔,又泛了一種我看不到的決絕與決心。
我看他矯健的身形在圍牆上一跨而過,將半敞的缸頂覆上,頹然坐回缸內,冰涼的缸壁迅速將道道涼氣,游蛇一樣送入我的脊背。可我又不敢不靠住缸壁。我不喜歡那種失了魂般無依無靠的感覺,就跟游魂般飄依,跟行尸走肉般可怖。
而我此時突然地發現,才不過十數日光景,我已是如此地畏懼孤獨,害怕黑暗。或許,那是習慣了有一個人從泥水里將我抱起,讓我依靠,並漸漸讓我習慣了他的依靠。
時間無聲無息地飄過,從木蓋的縫隙中,我看到了日光投下的陰影,一點點從我的衣裙往上爬著,漸及我的腰,我的月復,我的胸,然後我的脖頸,最後那道燦爛的光線似滯留在我的臉頰,我一抬頭,就能看到屬于傍晚的璀璨金黃。
而我的恐懼,也在一點一點向上飄移著,漸漸扼住了我的喉嗓。
安亦辰,居然還沒有出現!
這個在我最狼狽時讓我重新振足起來的男子,也不會回來了嗎?
老天,請不要再奪走他!
我跪倒在缸內,無聲地哭泣,懇求著上蒼不要再奪走這麼個待我好的男子!我能夠信賴依靠的親人已那麼少!那麼少!
明媚的陽光已經不見了,我看著漏縫處的天漸漸蒼白黯淡,幾次听到有官兵走過外面小巷的跑步聲,忽然有些企盼他們能進來,能找到我,能把我抓到殺死,那麼我就不必等了,不必想了,不必再面對可能又一次的死別!
終于,天已昏黃,我軟倒在缸中,只是瑟瑟抖著,淚水傾肆。
這時忽然傳來輕而促的腳步聲,沒等我醒悟過來,頭頂的木蓋已被揭開,露出安亦辰顯然松一口氣的臉。
「你總算沒亂跑,可擔心死我了!」安亦辰驚喜地伸出手,將我拉出缸來,道︰「我真怕回來後你不見了。謝天謝地,你還在!」
「我等到你了麼?」我淚眼婆娑地去模他的臉,總感覺有些不真實。我終于,也有能等得回來的人麼?
「我也……謝天謝地!」我伏在他肩上,破泣為笑。
安亦辰輕輕一擁我,又疾速放開,拿出身後一個包裹來,道︰「來,快換上這衣服,我們趁了剛入夜城門未及關的時刻混出城去。」
我忙應了,穿到身上時,才發現居然是安氏騎兵的服飾,掛在我身上顯然大了許多。
而安亦辰顯然遇到了麻煩,他皺了眉輕輕申吟一聲,低喚道︰「棲情,來幫我扣下後面的腰帶。」
我心中疑惑,忙去幫他扣了,卻覺他的衣服略小了,也不知從哪弄來的,又幫他扯一扯平。撫過他肩時他的身軀微微一顫,同時我只覺指尖有些涼濕,頓時明白過來︰「你受傷了?」
安亦辰柔和一笑︰「沒事,皮外傷。」
他胡亂將我們的衣物收拾了捆作一團,一把挾起我,縱出圍牆,已見兩匹馬停在圍牆外,馬轡馬鞍,一色全的,一看便知是軍中之物。
「你從哪弄來的?」我吃驚他的能耐。
「我殺了他們兩個傳令兵!」安亦辰說著,將我扶上了馬,他自己也躍上了馬,卻在上馬時身軀又是一顫,險些栽下馬來。
我本為身上居然穿著死去人的衣衫汗毛直豎,此時見他那樣,再顧不得害怕了,忙上前道︰「怎麼了?」
安亦辰努力坐穩了,定了定神,才道︰「我沒事。」
我便知他傷勢必然不輕,忙道︰「我們快走,到城外再說。」
折騰一晚,如果到明天,宇文氏未抓到安亦辰,必然全城搜查,到時我們更能出城了。
城門口,我們果然給攔了下來。
安亦辰喝道︰「三公子急令,必須今晚送至東郊守軍處!」伸手已將一枚腰牌遞上。
守衛將腰牌細看了看,交還安亦辰,道︰「放行!」
我們松一口氣,一氣向外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