瀏王已稱燕帝,安氏雖然新敗,但江北勢力依舊強大,安世遠只怕也在準備登基事宜了。從明州回越州,一路甚是順利,所過較大的城鎮,四處都是張燈結彩,仿如在一夜之時回到了大燕全盛時的太平盛世了。
越州城中,更是人聲鼎沸,我竟不知道我自己能那麼受歡迎。一路過來,兩側街道,都是人群,如蟻般密麻麻簇擁著。懶
我問一旁隨行的緋雪︰「是不是城中已預先安排過,怎會有如此多的老百姓前來?「
緋雪格格笑道︰「是宇文三公子名氣大吧!人家都過來看看怎麼個品貌風流,能不能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你呢!」
我淡淡笑著不理會她的扯淡,只盼著盡快將眼前事宜結束,好去見我的棲情。
「白衣!白衣……」
暄鬧之中,我恍惚听到有人喊。那聲音熟悉而淒愴,悲恨而憂傷,竟然像是……棲情?
我忙扭過頭來尋找之際,似看到一張慘白的熟悉面容一閃而逝。還沒來得及在人群中細找,已見十數道黑影迅速飄過,竟然是刺客!
不僅是刺客,而且是死士,好在我和緋雪身手都不錯,擋得一兩招,早已侍衛一擁而上,打斗起來。
只可憐了兩旁的老百姓,立時兜頭遇一場無妄之災。蟲
窺伺那群刺客身手,頗有些像蕭家的手段,只怕是給蕭采繹報仇來的。
蕭家如此恨我,那麼棲情呢?
我不顧場中打斗正酣,急急奔到方才隱約看到棲情的位置,細細查看。
但見人潮涌動,擠挨作一片,再也找不到方才那張面孔了。
難道我看錯了?
終于回到了宇文府中,與先行回到府中的父親和兩位哥哥見了禮,但見他們的創傷早已平復,神采奕奕,看來已做好稱帝準備了。
但他們的這個天下,我並不喜歡。我只要有一片小小的竹篁,與我的棲情相依相伴。
我沒有理會他們的接風宴席,借口累了,自顧讓下人領我去休息。
宇文府中,自然早備下了我的房間。
而我在自己房間見到的人,卻叫我大出意料。
竟是李叔和李嬸!
我本就一直猜測著清心草堂被燒,如果不與蕭家有關,便與宇文府有關。
私心深處,我寧願是蕭家因蕭采繹之事一怒燒了清心草堂,至少棲情和蕭家可以稍泄怒火。可此時在宇文府見到了李叔李嬸,我的心,忽然通透冰涼。
「你們為什麼在這里?」我按捺住自己的不安,盡量和緩地問著,可嗓音的尖銳,還是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李叔連比帶劃,一點點將我的心扯入深淵。
我接了宇文弘的信,前腳才走,宇文弘就派人燒了清心草堂,要二人前來越州。二人雖是我的侍僕,到底也算是宇文氏的人,何況清心草堂燒了,他們也只有回到宇文府,才有再見到我的可能。
「那麼,我讓你們給棲情的信呢?」我已止不住自己聲音中的恐懼和顫抖。
李叔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模出,完整無缺地交還給我,連封口都沒拆過。
我心頭一陣又一陣的血氣翻涌,李嬸慌亂地啊啊出聲,匆忙模了隨身攜的藥丸塞入我口中。
我木然吞下,卻再壓不住心頭的烈烈如焚。
棲情,棲情並不知道我外出有事。她只看到那片燒成灰炭的草堂,看到我不告而去。
再幸運點,或許,她還會注意到誓言下沒頭沒尾的兩個字︰等我!
叫她該如何想?叫她該如何想?
何況,隨之而來的蕭采繹之死,她不可能不知道他是死在我手中!
棲情!棲情!
我猛然沖了出去,沖出宇文府的大門,兩側張望,然後苦笑。
這里是越州,不是肅州,棲情,離我太遠了。但我一定要回肅州去,一定要告訴她,我沒有打算拋下她!哪怕踏入蕭府大門,被他們斬作肉蘼,我還是要說明白!
棲情那樣如烈火般愛著恨著的女孩,冰火兩重天,再不知這些日子正受著怎樣的煎熬!
至于父親登基大典,少了我,絕不會影響什麼。
我回過身,打算回府去牽馬,卻被門前守衛攔住,帶笑稟道︰「三公子,昨天這時候,有過一位姑娘來找過你。」
我無心理會什麼姑娘,隨口噢了一聲,正準備踏入大門,又听幾名侍衛也說道︰「是啊,那姑娘好漂亮,比畫上的仙子還美很多。小人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樣美的姑娘!」
我忽然窒住。
宇文氏手握大權,向來門庭若市,這些守衛們,什麼樣的絕色麗人沒有見過,到底又要怎樣的傾城傾國,才能惹得他們這樣大驚小怪?
猛然就想起棲情宜嗔宜喜招惹人的面龐,我心跳一頓,忙問道︰「那女子長得什麼模樣?多大年紀?叫什麼名字?」
「瓜子臉,眼楮又清又亮,可似乎一直在哭著……」
「十六七歲,一身白衣,感覺是在熱孝里,可她穿著又很華貴……」
「她的頭發特別短,可不知怎麼弄的,看來特別順眼,很漂亮……」
「她說她是華陽山的未亡人……」
「她走的時候,吹著個圓圓的東西,聲音很好听,可真的好悲傷,听的人都忍不住要哭……」
听著七嘴八舌的回答,我的心不斷地浮著,沉著,寒著,燙著,翻翻涌涌,似要從嗓子口嘔出來。
棲情,棲情,你竟到越州來了?
華陽山的未亡人?
算是白衣的未亡人麼?她心中,就當我已死了麼?
「她……她現在在哪里?」我怔忡半天,抓住其中一個守衛的肩促問。
守衛一驚,忙道︰「這個可不知道,她一路吹那個東西,一路走著,轉過一道彎,就不見了。當時滿街都看呆了呢,都說是仙子下凡來了。……公子認得她?」
我揪緊那人衣襟,厲聲道︰「你們幾個見過她的,立刻到府里給我叫人,不管叫多少人,把越州城挖地三尺,給我把她找出來!」
守衛多半听過我性子和順的消息,所以開始和我說話並不拘禮,此時見我面色可怕,頓時嚇得只敢連聲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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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此時另一名守衛大了膽子又說了一句︰「那姑娘說,她今天還來呢!」
我按緊亂跳的心口,扶了漢白玉的欄桿,勉強平抑涌動的血氣,問道︰「她說今天還來麼?」
守衛已經不敢亂說話了,細想了想,道︰「對,我們本來問那姑娘要不要幫她通傳了好在府里住下的,那姑娘說,‘不必了,我明天再來找宇文清’。」
那侍衛顯然是逼了嗓子模仿著棲情的口吻。我似看到了棲情清冷而決絕的容顏。
她直接喚了我的本名,顯然已不再將我當成她心愛的白衣。
而她找我,必定只會為蕭采繹以及她自己丟了的那片心報仇,絕不會再溫柔地喚聲白衣,依依投入懷中。
我苦笑,緊按著胸口一步一步拾階而上︰「如果再見到她,立刻引過來見我。」
我本便是你的,若你要來取我性命,也是使得。而且,你可知道,我真的很希望再見你一面。
李嬸端來的藥熱了又涼,涼了又熱,我始終不曾吃。
我默默在院中的梧桐樹下徘徊,靜悄悄地等待,等待那清冷而悲傷的身影出現,哪怕揮來的,僅是一柄利刃。
但棲影始終不曾來。
隨後的許多個日日夜夜,包括父親登基之日,我都只在自己的院中等侯,等侯一個越來越緲茫的希望。
立盡梧桐影,不見故人來。
他們都說,安亦辰曾在那日出現過,傍晚時換了傳令兵的服色,帶了一個形容嬌小的人影順利逃出了城。而安亦辰所投的客棧,後來證實了他身畔一直有個女子,就是那個傾倒了大街上無數行人的白衣仙子。
可我還只是等待著,默默地等待著。
在我這三年的愛情中,始終只是我在等待,等待她來選擇,愛,還是不愛。
如今,我還是在等待,等待她來選擇,恨,或者是更恨。
當梧桐葉最茂盛時,有人送來了一張喜貼和一只錦盒。
大紅喜貼來自安氏所建的北晉王朝的秦王府。
秦王安亦辰與大燕餃鳳公主皇甫棲情喜結連理。
打開錦盒,是眼熟的塤,經歷了大火的煆燒,泛著清亮的釉光,卻已破裂成許多瓣,如同被生生摔裂的心。
我抱了錦盒,徐徐站起,風吹過,胸口的悶疼愈不可忍。抬起眼,看到李嬸含著淚又捧了藥來,我黯然一笑,搖了搖頭,扶住梧桐,忽然手一軟,錦盒落地,塤片發出了憂傷的破裂聲,碎得更厲害了。
一口殷紅鮮血,終于吐出,巍巍顫于碎片之上。
棲情,萬劫不復的那個人,原來是我。
幸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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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理直氣壯地問一句︰可以給送皎鮮花麼?
風月第二部晚上開始連載,速度不會很快,具體見文後置頂留言。
自己滴著汗悄悄地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