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香爛漫一 第一章 goodbye , hello

作者 ︰ 弱水千柔

隆隆轟鳴聲響起,銀鷹在跑道上加速、加速,終于騰空而起。黑壓壓帶著雨意的雲彩強烈地反射著太陽的光芒,讓坐在舷窗邊的乘客睜不開眼來,錢傾城借機又將墨鏡放到了鼻梁上,無力地靠在椅背上仿似在等待失重感覺過去。

突然,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墨鏡框下順著大理石般的皮膚滑落下來,打在了黛玉般的發絲上……一早與父親爭執時的強硬,剛才與Lisa話別時的輕快,完全在這一刻分崩離析,全身疲憊得沒有一點力氣。

3年前,是的,3年前自己便做了這個決定,可是,為什麼還有不甘?為什麼心還在痛?是為媽媽悲哀、還是對爸爸失望?眼淚沒有預謀地洶涌澎湃起來,根本無法自已……閉上眼,往事如閃電般一道道襲來︰

——5歲的小傾城正和7歲堂姐一起玩著玩具吃著巧克力,突然8歲的堂兄橫沖直撞過來,一腳踢飛了玩具,搶走了巧克力。小傾城跳起來拽住哥哥叫嚷「這是我的,我的。」哥哥一甩手把小傾城掀翻在地……

正當小傾城坐在地上哭哭啼啼時,女乃女乃從大廳經過,皺著眉頭說了一聲︰「女娃就是吵得慌!」堂兄趴在樓梯邊頑皮地朝著朝著兩姐妹做了個鬼臉後得意地跑了。堂姐扶起小傾城為她擦去眼淚︰「城城,我們不能和哥哥爭,我們是女孩子,女孩子不中用的。」

——「咱們C州有錢的人哪家不興有個二女乃的?又不壓她名份!」爺爺當著小傾城和媽**面,拍著桌子訓斥著爸爸︰「你兩個堂哥都有了兩個兒子,唯獨你年紀一大把了只有個女娃!她要生不出兒子,就什麼都不要說了!」媽媽輕輕地站起身牽著小傾城離開大廳。

隨著媽媽進入起居室,听著媽媽不緊不慢地彈起鋼琴。雖然關著門、還伴著琴聲,可是小傾城清晰地听見客廳里爺爺的咆哮︰「這是什麼態度!天佑,你老婆就是給你慣的!」

——為什麼媽媽不能再生弟弟了?小傾城不明白。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定不會比堂哥們差,自己一定會成為媽**驕傲、錢家的驕傲。從此,錢傾城的世界沒有good、better,只有best,學習成績也好、特長愛好也好、學生工作也好絕不落在人後,獎勵、證書絡繹不絕……

一次校運會,錢傾城報名了800米賽跑,訓練過度竟然暈倒在操場上,聞訊趕來的媽媽心疼地說︰「城城,你太好強了。」「媽媽,城城就是要做到最好,讓爺爺女乃女乃不嫌棄城城,不嫌棄媽媽!城城要和爸爸媽媽一起幸福的生活。」媽媽听言一怔,眼里閃過一絲晶瑩,但很快又淡淡地笑了︰「傾城,完美,並不一定是幸福的根源。

過好自己想要的生活就是幸福,不要太在意別人的看法。」是嗎?是的。優異如此,爺爺女乃女乃對自己、對媽**態度從未改變過,訓斥爸爸的情況時有發生,而伯伯、伯母們卻因為對自己的妒忌更多了一些尖酸的譏諷。

——「什麼?她已經有了你的孩子……」「……月柔,我當時真的醉了。你原諒我,我真的不是……」「哎,算了,別說了,你知道的……」听見書房的門開了,傾城立刻逃回自己的房間,撲到床上默默地哭泣。

進入高中的第二天,媽媽整理了行裝輕輕吻了吻傾城的額頭說︰「外婆那邊需要媽媽幫忙,媽媽要先離開你一段時間。」媽媽……傾城沒有哭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親了親媽**臉︰「媽媽,假期到了城城就去陪你。」回頭看見的是爸爸頹廢的神情,傾城的臉色在那一刻冷峻了。

媽媽,完美真的不是一個人幸福的根源。可是,媽媽,這麼多年的逆來順受換來孤獨的離去,這是你想要的生活嗎?媽媽去了法國,錢傾城隨即也選擇了住校,連周末也很少回家。

……

終于到了今天,可以徹徹底底地走出錢家,錢傾城原以為自己的心情應該是豁然開朗的,可終究免不了用眼淚來釋放這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憤懣。一波一波地眼淚過去後,原本酸楚緊繃的心終于松軟了下來。

錢傾城拿出紙巾擦拭了臉龐的淚痕,緩緩看向窗外——雲彩已經不再是剛才那邊的黑壓壓,卻是變成了這邊的白綿綿。好吧,GOODBYE,南方動不動就纏綿雨意的潮濕;GOODBYE,錦衣玉食卻不溫馨協調的錢家;GOODBYE,不舍卻不得不舍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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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錢傾城的身影消失在安檢門口,Lisa輕嘆了一口氣,慢慢收回依戀的眼光︰17年前,這個粉團一般的女圭女圭被自己抱在手上,轉眼,她已經出落成妙齡少女,考上大學要獨自去看世界了。

剛才送別時心里千言萬語,卻都成了嘮嘮叨叨地關照話——「傾城,北邊天冷干燥要注意保暖保濕。」「傾城,吃東西要適可而止別長成個胖姑娘。」「傾城,這是你媽媽好友陳依蘭的電話,有事情記得找她。」「傾城,長得漂亮就要更加懂得自我保護。」……

看著錢傾城乖巧地應承著、調皮地模自己的發卷逗自己忘記離別、開心笑一笑,還把那個夸張的大墨鏡架在鼻子上時,Lisa確實忍不住笑了︰傾城一直和她媽媽一樣是個善良體貼的女子。

看著她的背影卻又忍不住搖了搖頭——就算墨鏡遮住了她靈動的雙眼,那柔順飄逸的秀發、修長窈窕的身姿怎麼辦?那美瓷皮膚、如煙黛眉、小巧鼻子、粉女敕嬌唇怎麼辦?心中莫名緊張,掏出手機來想打個電話給陳依蘭叮囑她一定讓傾城住到她家里去;可是轉念又想到剛才傾城半開玩笑的嬌嗔「你們不要讓人盯梢我啦!」復又收回手機嘆了口氣,哎,是啊,孩子大了,做長輩的總得放手,不是嗎?Lisa再次搖了搖頭,拎起行李朝國際機場走去︰小小姐已經讀大學了,我也該去找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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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Lisa來辭職時,錢天佑原以為今天將失去一個在家服務近20年的女佣,可萬萬沒想到,今天自己將失去疼愛了17年的女兒,自己和月柔的女兒……听得Lisa說「今天小小姐要出發去讀大學了……」

錢天佑霍地一聲站起來朝女兒房間走去——房門敞開著,女兒正拿著一杯花茶在窗邊輕啜,夏日那耀眼的陽光透過窗外濃密的樹冠稀疏地打在她修長的身上,清風拂過,柔順的黑發和輕柔的絲裙一起飄飄渺渺地飛揚起來,錢天佑不由得怔了一下,不知什麼時候,在他面前,女兒那種好似她母親的高貴和疏離,早已取代了她幼時的古靈精怪、調皮撒嬌。

接下來便是父女之間唯一的一次爭執,錢天佑至今想不清楚,既然傾城心里已經積怨如此之深,為何之前一直沒有發作過?

「傾城,不是9月1日報到麼?」

「那是截止日。」

「為什麼這麼早?為什麼不先給我說?」

女兒的聲音有些不冷不熱︰「我早點走不是早點給她騰位置麼?」

錢天佑一口氣噎住喉嚨差點緩不過氣來︰「傾城,你竟然把爸爸看得如此不堪……」

女兒是在冷笑︰「有什麼堪與不堪的?這麼些年我看得也多了,最開始是爺爺女乃女乃的緣故,後來,恐怕就是您自己的緣故了。不過說句實話,這樣不堪的家庭根本不適合媽媽,也不適合我。好了,我忍了你們很久了,今天我離開,便再不會回來。您保重身體吧。」

兩個箱子、女兒很快消失在自己的眼前,錢天佑嘴里喃喃著什麼卻沒有說出口來,緩緩走回書房坐下,惆悵地燃起一支香煙,煙霧裊裊彌漫在眼前模糊了視線,神情恍惚之間,錢天佑仿似看到妻子月柔那完美精致的身影和顧盼生輝的臉龐,又仿似听見女兒幼時無憂無慮的格格嬌笑聲。手機鈴聲已經是響了又停響了又停,再一次響起時,錢天佑接了起來,用虛弱又低沉的聲音說︰「你和均兒,可以搬過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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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著陸在祜市寬闊的機場上,北邊的天氣比南方清涼了不少,天空更高更明朗,走出機場,錢傾城抬頭望著湛藍微雲的天空,嘴角微微上翹︰HELLO,祜市,HELLO,F大,HELLO,不可預知的明天,你們,都是新的……

這一天,F大新生接待點的學長、學姐們迎來了一個好似從夕陽余輝中走出來的女神,她美得不可方物,靜得悄無聲息,在新生接待點登記完信息辦理了注冊手續、領取了學校地圖和《新生須知》後,帶著一縷禮貌又似有似無的淺笑,自己一左一右拖著兩個碩大的旅行箱走進了女生宿舍第5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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