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色年華 第十章 公差

作者 ︰ 竹清語

第二天同招弟提及此事,直把她笑得險些直不起腰,盯了牆上鬼畫符一樣的大字好一會,方道︰「怪事年年有,倒是頭一遭听說賊子偷雞還給錢的?」傅雲岫也是一臉好笑,卻見招弟沖自己眨了眼,背著手,似模似樣地繞著她轉了兩圈,才嘖嘖贊嘆︰「瞧你這知書達理的周正模樣兒,我就知道沒什麼人能狠得下心腸叫你吃苦,可沒想到竟連賊子都舍不得了。」

傅雲岫臉一紅,啐道︰「這話你也說得出口!什麼吃苦不苦的?難不成非要進了真賊,把屋子搬空了才好?盜亦有道,人家不願貪咱一點東西,咱們就權當做了樁買賣,偏你想些個有的沒的。」

招弟嘖嘖又道︰「瞧瞧,連賊人身份都替他洗白了。」傅雲岫氣極,作勢要打她,卻被避開了去,嘴里還不停取笑,「阿彌陀佛,叫天底下的賊都學了他的憐香惜玉罷。」

聲色俱佳的表演惹得傅雲岫哭不得笑不得,推了她一把︰「你當菩薩跟你一樣?有這閑工夫瞎掰,還不如幫我一道把字清了。」

三個字寫得極大,幾乎佔盡了半面牆。雲岫打了一桶水,拿抹布用力地擦,招弟還回家里找來刷子跟白灰,兩人費了好大勁才把白牆清理干淨。又坐在廊下說笑一陣子,見天色不早便散去了。

臨晚上大伙都歸家後,招弟便在飯桌上提了這事。老李叔手里的煙桿兒沒攥緊,「砰」地一聲掉到地上;大郎扒拉著的飯險些沒一口噴出來。一家子瞠目結舌地愣了半天也沒回過神來。

李嬸子好半天才回過神,又驚又嘆︰「竟還有這檔子事?活這把年紀倒還頭一回听說。」

春姐兒在一旁連連附和︰「就是,就是,連戲班子都沒唱過這樣好玩的。」

「你這丫頭,進賊也是好玩的?」老李叔彎腰撿起旱煙桿,敲了她一記,「顧姐兒一個人過活本就夠難了,還攤著這麼樁事,這回幸虧沒出差池,要不然,就是咱們這些街坊鄰里的,心里也不好過。」忖思片刻,又對大郎道,「等忙過了這陣子,咱們爺兒倆幫她把那圍牆再砌砌,姑娘家還是牆高點的好。」

大郎忙應了下來︰「她家後院外頭那幾棵樹也得砍了,省得黑壓壓地擋了視線。」

三郎在一旁皺著眉插話︰「爹,那我做什麼?」

老李叔老蠶眉一豎︰「你好好念書去。才出去幾天心就野了,明天你就給我回學堂去,要再給偷偷請假跑回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三郎脖子一縮,不敢再說,只顧著低頭扒飯。

李嬸子好笑地替他夾了筷子菜︰「別光顧著吃飯。」又扭頭對自家老漢兒道,「你也別總擰眉頭,三郎也是掛念家里怕忙不過才跟學堂告了假。上回老夫子還夸咱們兒子,說他是個頂頂聰明的,好好功課明年考秀才一準能過。」

有這麼個聰慧兒子老李叔嘴里不說,心里也是極得意的,便也沒再揪著這事不放。一家人又說了會話就早早都睡下了。遭賊這事怪是怪了點,但好在揭過去了,大伙也都睡了個踏實覺。

傅雲岫的生活也恢復了先前的模樣,在家里專心雕掛屏。

這一日,她正在家里做事,忽听外頭「梆梆梆」一陣銅鑼聲,也沒太在意,低頭又繼續。

不一會,招弟就過來敲門,看她一點動靜也無,不由埋怨道︰「剛才里正喊人,你怎麼也不過去?每家都出了人到村子口,就差你一個。」傅雲岫這才恍然,先前的鑼聲,原來是村里有大事時里正專門拿來讓大家集合用的。

「對不住,我真不清楚那鑼是這意思。」傅雲岫不好意思地看著她,又問,「前頭出什麼事了?」

招弟的臉色不大好,拉了她到一旁低聲道︰「來了公差,說是縣里新丟了犯人,派了公差過來,要各村各家檢查看看。」她猶豫了一下,「你說,會不會就是前兩天進的那賊?」

傅雲岫神情也嚴肅起來,不是猜測,她幾乎能肯定公差的事肯定跟那人有關,只是那人來無蹤去無影的,怕也很是棘手︰「這事咱們別摻和,反正也沒瞧見過人,丟只雞又不打緊,要真把人招來可就麻煩了。」

招弟遲疑道︰「可咱們瞞下事,不就耽誤公差緝拿犯人?」

「誰說一定是犯人的?」傅雲岫往外頭張望了下,見路上無人,才放心地跟她解釋道,「要真如公差說的,是從牢里逃出來的,想來也該是驚慌失措躲起來才對,怎麼會一連幾日都停留在咱們這里不跑,身上還帶著銀兩?我看這里頭的水深得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還是走遠些,別惹禍上身。」

經她這一提點,招弟猛地驚醒,連連應道︰「你說的是,這事咱們還是不提得好。不行,我得到田里跟爹他們說一聲,千萬別把這檔子事攬上身。」

傅雲岫忙拉住她︰「你這慌慌張張地一跑,不就擺明了告訴人家,你心里有事?我尋思著,這一時半會的,他們應該不會去田里盤問。倒不如等會你送飯過去時,再悄悄跟老李叔提一提,不差這一刻半刻。」

招弟早已心神大亂沒什麼主意,听她這麼細細講來也覺得有理︰「那你當心些,我先回去做飯了。」

沒多久,里正帶著兩名公差過來敲門,看到她一個人住就來了精神,還好有里正在一旁幫襯著,兩人細細盤問一番,實在沒發現哪里不對,只好將她深深打量一番,撂下兩句場面話離開了。

等人走遠後,傅雲岫一把關上門,靠在門背後著實松了口氣。看著鎮定,其實她心里也有些忐忑,頭一回跟衙役打交道,生怕被瞧出什麼端倪來。好在一切都還順利,三人也沒起疑,讓她順利過了關。

平息了下心緒,她又開了門,往隔壁院子走去。

招弟正扶著灶台喘氣兒,看到她進來,忙跟她把方才涉險而過的情形說了一遍,末了還道︰「可嚇死我了,我瞧見那位公差把眼一瞪,險些沒把實話告訴他。」

「平時看你最是膽大,沒想到竟會被人唬到。」還未等她說完,就得了招弟一通搶白,「那是官差,我能不怕?」

自古民不與官斗,老百姓對當差的總是心存敬畏。招弟能勉強自己撐下來不出差錯已是難得。看她還一陣後怕的模樣,傅雲岫愧疚地道︰「我又叫你難做了。」

招弟顧不得再害怕,關切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想什麼呢,事都過去了。你的意思我懂,就算咱們沒瞧見那人的面,可家里遭過賊,事情宣揚出去對你的名聲總是不好。我現只盼著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別再出什麼岔子。」

「你也寬心,不會再有事的。」那兩名公差雖挨家挨戶地盤查,但他總感覺並不十分熱衷,神情舉止也有些敷衍了事,想來應當不會再有下文。

事實確如雲岫所料。招弟起初不信,提心吊膽了好些天也漸漸信了。經這一事,兩人也變得越發得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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