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傅雲岫手里得了青花，沈離一回府，便急沖沖地傳喚掌櫃、掌事的，在書房密謀籌劃了整整一日，才見大家前前後後地從屋里出來，臉上無一不帶著得意舒心的笑容。
他們都是從小就跟著沈氏的，對沈氏自然感情深厚，之前萬氏的事情，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唯恐沈氏出什麼意外，他們也跟著遭殃。這會兒親眼目睹了精美瓷盞，又听少東家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自然心中大定，都紛紛表示回去摩拳擦掌好好干一場。
沈離同一位老掌櫃的走在最後。看到大家的情緒高漲，老掌櫃的不禁笑道︰「少爺這一招當真是妙。原本我還想著，有這樣的東西自然該先藏了，等最後再拿出來，也好保密，不叫萬氏心有防備。卻不想少爺反其道而行之，收攏安撫人心不說，竟還平白得了宣傳，到時更能得個好價錢。」
沈離此刻也是心懷大暢，積壓在心頭多日的巨石終于可以放下一半，听到宋老掌櫃夸贊，不由笑道︰「這也因為有宋叔在一旁幫襯著，不然，我一個人怕也不會這般容易，就壓下所有掌事。爹時常同我講，讓我有事多和您商量，您是咱們沈氏的老人，又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定會一心幫襯我做事的。」
宋老掌櫃捋了捋花白稀疏的山羊胡子，滿是皺紋的臉龐笑得跟開了菊花似的︰「這也是老爺的恩情，我不過是按圖索驥，盡心做事而已。」
說曹操，曹操便到。兩人剛走出書房不遠，忽听外面腳步聲響，接著，一個小廝急急地小跑著前來稟告︰「少爺，老爺……爺子過來了，剛在大門口下了車，府里幾位管事都已過去迎了，小的特意來通稟少爺。」
那人還未說完，沈離已急急忙忙地往外趕去︰「爹竟然來了？他怎會突然過來，從老家到這里也有一二百里路，也不事先通知一聲，好讓我準備些什麼，真真……宋叔，你快隨我一道去。」
宋老掌櫃趕忙答應了一聲，小跑著緊隨其後。
待兩人趕至外院時，沈老爺子已經進了二門，由兩個婢女攙扶著，後面跟著一大群人。
沈離見了，連忙跑上去攙了他一邊的胳膊，埋怨道︰「爹，您過來怎也不差人提前通知一聲？也好讓我過去接您，這舟車勞頓的，您也累了吧？我扶您先進屋里歇息，等會叫廚房做些您愛吃的，您還有什麼要吩咐的，便同我說一聲，我也一並去辦了。」
沈老爺子臉上略有疲色，可精神頭卻是十足十的︰「昨**差人來說，得了斷難一遇的青花，在哪里，先帶我過去看看。」看他面有遲疑，兩眼一瞪，「猶豫什麼，還不快領我去！」
沈離只得無奈地先扶他往書房走去，臨走時還不忘叫上宋老掌櫃。
書房里，沈老爺子怔怔地看著桌案上一字排開的三樣瓷器，過了良久，才長嘆道︰「我原還不信，卻不想比你們說得還好，活了這一把歲數，卻也是難得踫上這樣好的料子。」
沈離替他斟了一滿盞溫茶，擱到他跟前︰「爹，這下你總可以松口氣了吧。快先吃碗熱茶，去去寒氣。」
沈老爺子接過茶碗，低頭啜飲了一口，又忍不住看了幾眼青花瓷盞︰「先前路上踫上幾個掌事，你們都已議定了？」
沈離連忙把大家商議的結果同他詳細說了一遍，又問︰「爹覺得如何？」
沈老爺子閉目思量了會，搖搖頭，道︰「大多籌謀得都不錯，只一樁，先賣對瓶就好，其余兩樣暫時收進庫房，叫人好生看管著。」
沈離愣了愣，不過片刻又想通了其中關節，若是一窩蜂地全部搬出台面，雖然引動的聲響劇烈，但卻不長久，過去了便也過去了，倒不如只售一樣，讓人欲罷不能又殷殷期盼。想至此，便欽佩道︰「還是爹想得周全，我只惦著應付眼前的，卻又忘了長久之事。」
沈老爺子笑道︰「我如你這般年紀，還沒你做得好。等經歷的事多了，自然會更周全些。這一回，咱們也好借機試一試萬氏的深淺，那萬家老兒也不知究竟玩得什麼花兒，我們相斗了一輩子，沒想到臨老，他的腰桿子突然硬了起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給的他底氣。」
竟還有這一層深意！
沈離越發覺得老父親的心思縝密，正連連感慨敬服著，突然想起先前答應夢蘭的事，猶豫了下，還是試探地開口道︰「爹，這一回多虧是夢蘭幫忙，要不然，我還沒法認識顧姑娘，也怕難叫她割愛給……」
剛一開口提了夢蘭兩個字，沈老爺子的臉色就沉了下來，還不等他說完，手里的茶碗猛地拍在桌案上，怒道︰「你還想作甚？平日里去那戲園子胡鬧廝混倒也罷了，身為男兒，有些應酬也是要得的，可我告訴你，你千萬別生出旁的心思來，那樣的賤籍出身，萬不可能進我沈家大門！」
沈離攥了攥拳，剛要辯駁，卻被宋老掌櫃攔住了，上前輕輕替沈老爺子拍著後背順氣，一面勸解道︰「老爺，您何必發這樣大火？少爺總還年輕，處事思慮稍有些差池也是常有的，左右不過是個伶人，少爺若當真歡喜，抬她做一房姨娘也就是了，到時若是有福，也好替少爺早日開枝散葉不是？」
沈老爺子听著也覺得有理，再看一眼還在那猶自不平的兒子，他當年老來得子，打小就寵愛，好在孩子也爭氣，這些年慢慢接手家里商鋪做得也很是不錯，難得他跟自己請求一回，倒不如便依了他一次，不過是房里多擺個人，想來也不會太要緊。這般盤算一圈，語氣不由也軟了幾分︰「既然你宋叔幫你說情，我便也不多說你了。只是，你行事也要更慎重些，下不為例。」
沈離還欲再言，可沈老爺子已經疲憊地擺了擺手，起身道︰「臨老了，這精神就大不如從前，你若還有旁的事，晚些再說罷。」
宋老掌櫃見狀，連忙攙扶住他，笑道︰「老爺您是老當益壯，怎就能服老了？」說著，還朝沈離不住地使眼色，叫他萬莫再惹老爺子生氣。
沈離捏得手心都是汗，可終究還是抵不過，頹然地輕嘆口氣，過去另一邊扶住老爺子的胳膊，一起攙著他往後院的正屋走去。
PS︰合家歡樂的除夕，竹子提前給大家拜年了。祝願各位看官蛇年大吉，闔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