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顧雲曦第二次見到洛蕭,他的步子依舊虛浮無力,整個人眼窩深陷,嘴唇發白,看起來似有重病在身一般,不同的只是他身上的單薄青衫已經換成了千雪錦做成的精致朝服,當日微微散亂著的頭發今日也用銀釵高高束了起來,清秀之中帶著幾分俊朗。浪客中文網
滿堂華彩之中,坐在高位的烈帝將慈愛的目光落在了洛蕭的身上,「朕雖然有四個兒子,可是最讓朕疼愛的寧王寧遠幼年早夭,洛蕭雖然年輕卻向來儒雅沉穩,倒是和他有幾分相像,由此朕也十分喜歡他,在前不久的大獵上,洛蕭更是以身犯險替朕擋下了致命一劍,也算是有恩與朕。」
洛蕭捂著嘴輕咳兩聲,烈帝眸光當即一變,「冬日里的傷最難愈合,听說現在胸口的劍傷都沒好,真是苦了你了。」
別國來使听著這話都對洛蕭投去敬服的目光,洛然坐在洛蕭的對面,聞言一笑道,「皇上言重了,哥哥在大燕十年頗受您的照拂,這般做也是應該的。」
微微一頓,洛然的眸光變得有些悠遠,「想洛然還是五年前來燕京看過一次哥哥,五年不見,燕京城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今日更有幸見到了太子殿下和兩位王爺,三位都是龍章鳳姿的天之驕子,果然有天朝風範,洛然本想著能在燕京多留些時日,只可惜啊,父皇年事已高,近來更是重病在身,我國巫醫預言,父皇的性命已經不過兩月。」
嬌媚至極的女子艷時可絕麗傾城,淒時更能感人肺腑,眾人听著此話已然覺得悲從中來,洛然忽然起身跪叩拜與堂中,「洛然奉父皇之命而來,只盼望能見哥哥最後一面,請皇上成全父皇將死之人的心願。」
熱鬧的場面瞬時一片死寂,眾臣都惶惶不安的將目光落在了烈帝的身上,唯有離得皇帝最近的幾人泰然未動,顧雲曦的目光從殿外站著的黑甲禁軍身上掠過,那沉重的刀戟似乎有森然欲出之勢——
「越帝竟然病重了。」
烈帝輕輕一嘆,繼而嘴角揚起,「公主請起吧,朕本是愛熱鬧的人,可是天下間行孝第一,公主今日所請朕準了!」
一張沉沉壓下的網因為烈帝的一句話而破裂,四周的恭賀之聲響起,洛然的感謝之聲響起,烈帝的目光卻是忽然落向了洛蕭身邊的另一人,「洛蕭一走這燕京可就要清泠一分,幸好還有萬俟在,朕年紀越大越是和喜歡小輩一起,萬俟,今年朕賜給你的狐裘可還暖和?」
殿內的熱鬧一滯,萬俟宸面色平常,「多謝皇上,今年的銀狐長裘和墨貂大氅萬俟都很是喜歡。」
烈帝點點頭,「你喜歡就好,听說這一次從楚國來的使臣是楚國第一才子,人在那里,快讓朕見一見——」
話音落下,使者席一白衣男子當即起身,向著烈帝一拜,「在下舒無言,拜見皇上。」
烈帝點點頭,看著舒無言目光矍鑠,「听說你在楚國強辯三百學子無一人是你的對手,既然如此,你不妨說說你對現如今的天下局勢怎麼看?」
白衣男子身形挺拔,長相卻極為一般,唯有那一雙眼楮有幾分靈氣,他微微沉吟一瞬,「無言強辯楚國學子所用之詞大都是燕國大學士魏賀之言,魏賀曾說現如今的天下紛紛割據,各國之間相互掣肘制衡都無大裨益,若真要民富兵強如三百年前的周景帝盛世一般,需得打破此種僵局重新建立新的朝堂秩序,在下認為魏公此言頗有道理。」
提起這位魏賀烈帝眸光微黯,此人在諸國間享有盛名是不錯,然而他性格孤僻,言語犀利,雖常有良言佳策出口,卻也曾幾次將烈帝所提政令批判的體無完膚,若非他在諸國文士之中的地位,他只怕早將他貶為庶民!
許是因為盛名遠播的別國臣子所推崇的是自家臣子的言論,烈帝聞此言眸光微亮,「如何打破僵局?你不妨細說一番。」
舒無言微微沉吟一瞬,向烈帝的方向一拱手,「這個在下一時之家還未想到。」
烈帝的笑容大盛,昏沉的眸子里一抹暗芒閃過,揮揮手讓舒無言落座這邊卻是看向了另一人,「朕倒是忘了向西涼道賀——」
這句話出,一滿面皺紋的老人瞬時起身,他顫顫巍巍的身子艱難的向著烈帝一拜,「皇上。」
烈帝嘴角笑意更甚,「听說西涼一年之內收了兩個邊陲部族,如果說諸國之內誰家的騎兵最為厲害,依朕看,一定是西涼。」
老人一邊擺手一邊搖頭,一副老態龍鐘說不清話的樣子,「皇上謬贊謬贊了,那兩個部族人數加起來不過兩萬,都是一群粗魯蠻橫的賤民,因多年來肆擾我西涼邊境我國長公主這才下令出兵的,打仗本就勞民傷財,再加上之後西涼全國暴雪,已經是水深火熱,如果今年的禮物入不得皇上之眼,還請皇上恕罪啊。」
烈帝點點頭滿是笑意的邀眾人舉杯共飲,顧雲曦則是握緊了攏在披風之下的雙手,眸光寒栗的落在了那西涼使者之處。
「那是西涼老太傅,從三十歲坐上太子太傅的位子就不曾下來過,輔佐兩任皇帝,現如今的西涼幼皇也是由他輔佐的,若說西涼之內誰的權力最大,除了長公主之外就是他了。」
公孫墨的話落在她耳邊,顧雲曦嘴角一勾,「西涼剛剛結束一場戰事,他這麼個重要人物不留在國內主持大局,竟然來送年禮。」顧雲曦的眸子投向淑妃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任務在身呢?」
殿內歌舞聲漸起,所有人的不安惶恐陰謀算計都被這沁人的女子香掩飾的極好,顧雲曦靜靜坐在公孫墨身後的桌案上,眸光卻是落在了大殿的門口,今夜是本就是及其各方權貴雲集的熱鬧一夜,可是對于她來說,這還不夠。
忽然,一道身形慌亂的人影猛的沖進歌舞升平的大殿,他目光盲目的四望,待看到想找的人時終于將忍不住的大喊一聲,「主子,少爺被國丈家的小公子殺死了!」
話音落下,整個大殿都為之一震,跳著舞的宮女們眼看著滿身血污的小廝一臉駭色的沖進來驚慌的四散了開,工部尚書楊進霍然起身,一雙眸子幾欲噴火,「你說什麼?!」
那小廝嚇得癱軟在地,幾乎是爬著到了楊進的腿邊,「主子,主子,少爺,少爺被國丈家的小公子殺死了,被他殺死了啊——」
高位上的烈帝早就沉了臉,淑妃更是驚駭的靠在烈帝的身邊,眸光幾轉叫來身邊的小丫頭低語幾句,小丫頭點點頭急匆匆離開,這廂烈帝猛的一拍桌案,「來人,先把這個不知規矩的下人給我拉出去!」
楊進這才面色大變,這殿閣之內的都是別國來使,如此場面自然不能出亂子,可是,可是——
「皇上!」楊進猛然下跪,眸光切切的看著烈帝。
公孫烈雙眸微眯,深吸一口氣重重開口,「來人,帶朕去看看!」
公孫烈要動其他人自然要跟著,前一刻還觥籌交錯的大殿瞬時亂成一片,顧中正緊跟在烈帝身後,不知說了幾句什麼又返回來招待幾位外使,看著一群人前呼後擁的走出殿門,顧雲曦端起桌面上早已涼了的茶水輕輕一抿。
如墨的夜色里不知何時又紛紛揚揚的下起了雪,在這大殿西北方的角落里正躺著一具慢慢變冷的軀體,少年的胸口直直插著一支精巧的弩箭,鮮艷刺目的鮮血從他口鼻里冒出來,他的雙眼大睜著,絕望又無助的看著這蒼涼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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